孔令儀走過來,哈哈大笑:“我可不管什麽死人不死人的,隻要你們店裏有新貨,我就會來,放心吧,那些千金小姐和闊太太是受不了這裏的誘惑的,過些時間還是會來,有什麽可擔心的。”
這人真是,自己正套話呢,平白無敵地殺出來,孔令铮推着孔令儀離開:“好好去挑你的衣服,不要妨礙我聊天。”
孔令儀這才反應過來,附在孔令铮耳邊說道:“行了,我不耽誤你正事。”
孔令铮終于回到正道上來了,那姑娘見孔令铮生得一表人才,剛才來的時候也是開着車過來的,心下早就動了心思,現在樂得與他套近乎,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提到剛才的死人完全是滔滔不絕。
“那個死人是在下午人最多的時候扔到店門口的,其實扔過來的時候人還沒死呢,當時吓得客人們奪門而逃,那輛扔人的汽車馬上就開走了,也沒看清楚裏面的人。”這姑娘說道:“那人還活着呢,嚷着要見我們老闆,我就上去通報了。”
清水那時候沒死是肯定的了,這姑娘是親曆人,說的事實更有說服力,在孔令铮眼神的鼓勵下,這姑娘繼續說道:“老闆下來了,看到那人的時候吓了一大跳呢。”
吓了一大跳?清水變成那樣子可與她有脫不了的幹系,這是在做戲呢,孔令铮在心裏冷笑一聲:“見到那人沒說送去醫院?”
“說了,那人好像認識我們老闆似的,一直拉着我們老闆的衣服。”這姑娘說道:“後來老闆就叫人送那人去醫院,可是沒走出去多遠,那人就死了,後來直接拉走了,聽說巡捕房的人來了,說查不出來是什麽人,給扔到亂墳崗了。”
好狠的女人!孔令铮舒出一口氣,假裝遺憾道:“可惜了,明明活着。”
“可不是,那人就扔在亂墳崗,也不知道埋了沒有。”
這姑娘的話提醒了孔令铮,他又借着别的話題與這姑娘東扯西拉,這半天的功夫也不見鈴木香織的影子:“你們老闆呢,我姐姐從南城過來,聽說換了老闆,想見上一面的。”
“這兩天不怎麽來了。”這姑娘說道:“店裏冷清,來了也沒有什麽事。”
孔令儀已經挑選了一大堆衣服,心滿意足地去付錢,完了叫孔令铮:“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快幫我。”
“你告訴我的這些别讓你們老闆知道了,否則,她會讓你好看。”孔令铮笑着說道:“小心丢了這份飯碗。”
那姑娘閉上嘴巴,抿嘴笑了一下,待上了車,孔令铮說道:“我陪你吃了中飯,下午你就自己安排吧,我還有事,不能帶着你。”
“你們要辦的事情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隻要你平安無事就好了。”孔令儀說道:“楊老闆說我是長壽之人,假如真活得久,到時候沒有親人作伴,該多無聊,你最好給我好好地活下去,平平安安地。”
明明是一番關切的話,從孔令儀嘴裏說出來,就不是那麽有滋味了,孔令铮悶聲說道:“知道了。”
到了下午,三人在老地方見面,謝七将百江湖的事情講出來,楊硯卿與孔令铮對視一眼,楊硯卿說道:“不得不承認,井上的這個主意不錯,看來曹瘋子有麻煩了,井大可以知道說書人曹瘋子就是百江湖,其他人也會知道。”
“他現在在哪裏?”孔令铮問道。
“應該還在十裏洋場,他要找血玉。”楊硯卿說道:“我與江老爺子一番暗示,他應該知道三塊血玉都在我手裏,不會輕易離開,再加上井大的事情已經解決,他自認爲沒有後顧之憂,不會急于離開,可眼下的情況又大不一樣,我們必須馬上找到他,孔少爺,你将多兵廣,就麻煩你了。”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說來說去還不都是自己的事。”孔令铮說道:“之前沒有動靜,是因爲井上未動,我們這裏也沒有有價值的線索,對找到另外兩本《氣運錄》沒有幫助,現在倒好,動起來了,看來我們又能往前進一步了,對了,前田的屍體可能在亂墳崗。”
“我們去看一下。”楊硯卿說道:“如果還能找到的話。”
三人驅車前往亂墳崗,既然稱亂墳崗,其實就是堆棄屍體的地方,留在那裏的屍體都是無人認領或是暴亡而被人匆忙處理,從遠處望過去,就是雜草叢生,一股腐臭味飄過來,令人作嘔,謝七微微将頭扭到一邊:“戰争或瘟疫、天災時期,因死亡人數過多而草草埋葬,以緻後來白骨處處、雜草叢生,與其說是亂墳崗,不如說是人間的煉獄場。”
近了,那地方更是不堪入目,有埋得淺的,露出手腳和頭部,皮肉已經腐爛,惡臭連連,埋得深的,上面已經長滿了雜草,還有一些就是随意地丢棄在這裏,無遮無掩,這中間不乏些孩童,瘦弱的手腳展開,有些雙眼仍是睜開的,空洞地望着天空,綠頭蒼蠅在他們的屍體上盤旋,不時地落下去,又飛起來,這場景看上去令人疼憫,謝七無法直視那些孩童的屍體,停下了腳步:“爲什麽會有這種地方的存在……”
“現在的時期,再加上這世道,每天死去的人不計其數。”楊硯卿說道:“你怎麽了?”
謝七站在那裏,眼神空洞,身子如同僵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孔令铮也發現了,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戳了謝七一下:“你沒事吧?”
謝七終于回過神來,她費解地問道:“我剛才怎麽了?”
“就好像魂出了竅一樣。”孔令铮說道:“你剛才是什麽了,看到這些心裏難過?”
謝七無法形容剛才的感覺,自己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隻能隐約聽到楊硯卿說話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聽不清楚,那聲音離自己很遠,就像蜜蜂在嗡嗡作響一般,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狀況,謝七隻是笑了一下:“嗯,走了一下神,還是先找前田的屍身吧。”
三人捂上口鼻,戴上手套,先在暴露的屍體裏翻找着,前田果然是暴屍而棄,并沒有掩埋在土下,被丢在一處荊棘的邊上,頭朝下,楊硯卿将他翻過來的時候,首先對上了他一雙圓睜的眼睛,眼睛邊上還有幾隻蒼蠅繞來繞去。
前田之前受了哪些刑罰,孔令铮一清二楚,身上有哪些傷也是一清二楚,前田的緻命傷在心髒,傷口很深,位置精準,“下手真狠啊,最後接觸他的人就是鈴木香織,不是她下的黑手才怪。”孔令铮說道:“這是一刀斃命的水準。”
“巡捕房的人也不會調查這種無頭無腦的案子,更不會得罪鈴木香織。”楊硯卿說道:“想起來也是可憐,小小年紀被帶到了東瀛,經受了非人的折磨,現在還是死在東瀛人的手裏,咦,這是什麽?”
楊硯卿蹲下身,抓起前田的腳,前田的腳後跟很粗糙,上面還有一個印記,像是編号,讓前田的腳繃得緊一些,可以看到那是刺青,刺着一個号碼——12。
“十二?”孔令铮說道:“這難道是他們獨有的号碼,弄不好清水的腳後跟上也會有。”
刺青由來已久,原始社會開始就已經出現,這原本是古代東部沿海一帶的風俗,當地的民衆從不束發,而是披頭散發,身刺花紋,生吃食物。到了宋代,刺青成爲美貌的象征,在宋代人眼中,漂亮人物形象如果加上刺青,則是美上加美,宋代還有身體刺青的審美大賽。
可是,眼前前田的刺青明顯不是爲了美,畢竟是在腳後跟這麽隐秘的地方,“這刺青不清楚,不完整。”楊硯卿說道:“刺青是用針沾墨水在身上一針一針把圖案刺上去,圖案多以社會風氣較重的兵将、龍虎爲主,因爲刺青隻有黑色,時間長了顔色會發藍發青,所以才叫刺青。不繡圖案卻是号碼,而且前後沒有連接上,應該是小時候就被刺上去的。”
小時候被刺上去的号碼,随着年紀的增長,皮膚也在發生變化,所以刺青就散了,呈現現在的狀态,“十二?難道當年這些東北的孩子被送到東瀛後就被一一編号,爲了區别,所以在腳後跟上刺上了編号。”謝七說道:“前田是第十二号,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刺上了刺青,又有多少孩子現在還活着。”
“知道這一點對我們很有利。”楊硯卿說道:“再出現這樣的人物,隻需要看看腳後跟,就知道是不是和前田、清水一樣的人。”
看着前田,孔令铮的感覺有些複雜,終于,他說道:“挖個坑,埋了吧。”
對于這一點三人倒産生了共識,挖了一個坑,将前田掩埋,又放了一塊石頭在上面,當作墓碑,離開的時候,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良久,謝七才開口道:“我們現在能做追什麽?”
“等。”楊硯卿說道:“我相信缺口就要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