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心送易四小姐一程,也算是安慰。”楊硯卿淡淡地說道:“人生在世,名利纏身,人人均是如此。”
吳老六往前張望着,齊石扯了他一把:“你在看什麽?”
“沒,沒看什麽。”吳老六慌張地說道。
再說孔令铮押着許豐年下車,他也不怕孔令铮跑掉,人都在墓場周圍盯着,除非許豐年能長了翅膀,否則,休想離開這裏,許豐年一下車,就感覺到幾束灼人的目光,一些洪門的弟子第一次看到許豐年,已經是怒氣沖沖,恨不得一槍崩了他,看着易四的遺像,好歹是壓制下來,許豐年默默地跟在送葬人群的最後,身邊站着孔令铮與方副官。
送葬的隊伍重新向前前進,墓坑已經準備妥當,石碑上刻着易四的出生卒日,他們這才知道易四今年不過二十三歲,心中惋惜且酸楚,易四的棺木放下去,謝七六人上前親自蓋土,現場顯得十分安靜,當易四入土後,送葬的人員慢慢離開,隻餘下謝七等人,許豐年一直緊咬牙關,此時,孔令铮說道:“走吧,你也要到該去的地方了。”
許豐年說道:“等等,我還想和易四說句話。”
他來到石碑前,伸手撫着那塊石碑,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塞進嘴裏,陳六看得分明:“他把玉給吞進去了。”
古有吞金自殺一說,這許豐年卻把玉塞到了嘴巴裏,孔令铮掏槍對着他:“許豐年,你做什麽?”
許豐年單手扶在石碑上,并不回頭,隻是繼續往下咽,看到他喉嚨湧動,終于把那塊玉咽了下去!
許豐年咽下玉後,轉身,一雙眼紅通通地,眼角的血絲可怖,他怪笑起來:“這塊玉不是易四的嫁妝麽,我要是收下了,就相當于娶了她,是不是?”
陳六心中隻覺得古怪不已,她心内發寒,馬上抱着謝七的胳膊:“七妹,這人是瘋了吧。”
謝七心中有種預感,将手搭在陳六的手背上,她說道:“許豐年,你說你願意娶四姐,是不是真心話?”
“到了這個份上,我還有說假話的可能嗎?”許豐年的嘴角流出一絲鮮血,不知道是不是被玉劃傷了嘴,他伸手抹去,苦笑道:“我想娶她,要娶她,我要我們的孩子有爹,有娘。”
話音一落,許豐年突然朝墓碑撞去,當場血流如注,孔令铮與方副官快步上前,許豐年已經倒在地上,身子不斷地抽搐起來,已經爲時晚矣,許豐年臉上帶着笑,看向謝七等人:“替我和易四辦個婚禮。”
許豐年說完,嘴角帶笑,雙目緩緩合上,氣息盡無!
孔令铮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又聽心跳,随即搖搖頭:“沒救了。”
剛辦完喪事,如今又來一樁,謝七說道:“早料到會如此。”
不知爲何,謝七剛才就有這麽一股強烈的感覺,看到許豐年毅然吞下玉,就知道他沒有活的打算,卻也覺得這才是最合理的結果,許豐年已經沒有活路可走,回去後也是必死無疑,同樣是死,死的方式就格外重要,在最後一刻,許豐年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楊硯卿對這個結果似乎也十分滿意,淡然地轉身:“看來洪門要辦一場喜事了。”
謝一愕然道:“楊老闆的意思是要替他們辦冥婚?”
“大姐,我贊同。”陳六率先踏出一步,立刻表達自己的意願。
謝七點頭:“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四姐生前沒有要得名分,請大姐成全他們,死後也是一家三口同穴。”
謝一的鼻子一酸,一家三口同穴,她微微點頭:“就聽你們的。”
楊硯卿說道:“冥婚又稱屍骨親,一般也是男女雙方進行,女方自然是洪門,可是這許豐年沒有家人張羅,孔少爺的立場不便出面,男方就交由楊某代勞,不知可否?”
“楊老闆願意出手相助,當然好。”謝一欣喜道:“楊老闆聽上去對這屍骨親也十分熟悉,就請楊老闆多操心了。”
當下就開始張羅屍骨親的事情,楊硯卿擇了一個黃道吉日,先備下龍鳳貼,便開始準備男方需要辦理的事情,首先是雙方互送嫁妝聘禮,楊硯卿讓齊石和吳老六去張羅,備好了聘禮,一半是真綢緞尺頭、金銀财寶;一半卻是紙糊的皮、棉、夾、單衣服各一件,錦匣兩對,内裝耳環、镯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來到易四墳前焚化。
洪門也送來嫁妝,如此一來就名正言順,龍鳳貼也正式成立,易四與許豐年在地下成爲夫妻,雖然是冥婚,但洪門壇主也願意成人之美,将這樁“喜事”做得熱鬧,設下喜房,如如平常喜事一般,隻是女方的閨房中隻有易四的靈位,上書新娘字樣,紙糊的轎子過來,迎了易四的靈位前往男方,與許豐年的靈位會合,又取了兩人的畫像,并用紅頭繩将兩幅照片拴起來,以并複上紅、黃兩色的彩綢,上香叩首,是爲禮成。
到了楊硯卿算好的黃道吉日,起靈,時辰一到,棺樞重開,在墓坑裏倒一桶清水,由謝一親手将兩個蘋果入下去,花紅紙錢揚起,許豐年的屍體也埋入此穴,夫妻由此并骨。
這一回,掩土的心情與上一回截然不同,衆人不再眼紅紅,齊石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以後,洪門七姝就變成洪門六姝了。”
洪三與陳六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擡腳踩下去,分别踩到齊石的左右腳,齊石痛得跳起來:“你們幹什麽?”
“告訴你,就算四姐不在了,我們洪門七姝永遠是七個人。”洪三氣惱道:“你少給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謝七默默地站在一邊,孔令铮說道:“不要難過了,至少你四姐泉下一定欣慰了。”
“我隻是在想,生與死的界限是什麽。”謝七說道:“不說了,這問題太沉重了,如今四姐與許豐年的身後事辦妥了,不知道接下來,我們要面對什麽?”
孔令铮說道:“從登州回來後,這些日子抓了内鬼,抓了許豐年,也悄然在查其他的人,看看是否還有與東瀛人勾結的人,可是我不解的是,姨父隻讓我小心行事,不允許公開,這幅小心翼翼……”
楊硯卿冷笑一聲,回頭道:“齊石,老六,我們先告辭。”
孔令铮輕咳了一聲:“知道你不喜歡我們這些事情,不過也不用表現得太明顯吧,我除了做這些事情,還一直在查井上和無名的下落,還有那兩名高手,清水和前田,一刻也沒有輕松,你倒是舒服,坐在戲院裏等着消息,何等地輕松自在。”
“你如何知道我沒有動作?”楊硯卿說道:“既然孔少爺這麽想,不妨從今天起派人跟着楊某,看看楊某每天是如何度過的,一舉一動都如實彙報,如何?”
孔令铮被反将一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在這空當,楊硯卿沖謝一等人微微點頭,目光落到謝七臉上時,見謝七茫然失措,眼神也沒有焦點,心裏不由得一沉,一股難言的傷感浮上心頭,轉身離開,走出去沒有多久,吳老六就興奮起來,齊石好奇道:“你高興個什麽勁?”
“我是笑那位孔家大少,大哥幾句話就把他堵得沒話可說。”吳老六說道:“不就是出身好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你下輩子投胎也投好點,到時候聽聽人家這麽講。”齊石說道:“那才過瘾。”
吳老六耿直,沒聽出這話裏的意思,等明白過來了,齊石已經走遠,他快步追上去:“劉石,你連我的玩笑也開!”
齊石一溜煙地跑開,吳老六快步追上去,仗着人高馬大,居然把齊石扛在肩上,作勢要扔在地上,齊石這才怕了,連聲叫道:“大哥,救命,救命!”
楊硯卿不理,徑直從兩人身邊走過,齊石真的慌了,趕緊讨饒:“我說大個子你怎麽聽不懂人話呢,我是祝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過上好生活,咱最好選一個比孔家更好的人家,我這是祝福的話,你發什麽瘋啊。”
“下輩子,人死了才有下輩子,你這是咒我呢。”吳老六不理不饒:“看我怎麽教訓你。”
“你一個晚來的,我跟着大哥多少年了?你居然敢對師兄無禮。”齊石打着吳老六的背:“長得高了不起啊,放我下來。”
齊石看楊硯卿已經走得沒影了,立刻說道:“大哥走遠了,大個子,要是清水和前田出現,暗殺大哥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