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了找師妹,我爲了救弱女,大家分道揚镳也好”宋橙嘀咕着,把錢袋裝好,離開飯館前往津溪鎮
走了幾個時辰到傍晚,夕陽斜下,雲霞漸黯,她到了鎮口,那裏也有零星的鋪面,便來到一間茶鋪,要一碗茶,吃一點幹糧二看到她就是一愣:“姑娘,你要往鎮裏去?”
宋橙點點頭,二咧嘴尴尬地笑,剛想說什麽,另一個人拍了他一下:“想倒黴啊,幹活去”他就不敢再多嘴
宋橙自然知道,誰違逆胡大仙的意思就得倒黴,沒人會主動提醒她她一邊吃東西一邊觀察,聽說這是個富庶的鎮,可來往百姓看不出有什麽氣派,都是男性和大媽,沒有一個年輕女子,而且他們彼此說話都很心,沒有安居樂業的自由感覺路人注意到宋橙,有的人臉上顯露出幸災樂禍,有的人卻很焦急,想跟她說什麽卻又不敢宋橙自顧自飲食,這些人也隻是普通百姓,不提醒她也可以理解
她想女子打扮畢竟招搖,吃完東西悄悄到茶鋪後面溜達一圈,兩棵樹之間挂着洗幹淨的衣服,她挑了一件掌櫃的灰色長袍,還有一頂草帽,趁夜色漸暗,一把扯下來帶走到沒人處披上br />
袍子有點大,不倫不類,她把草帽一扣,袖袍一甩,怎麽看怎麽别扭,就這麽湊合一下吧
宋橙跟着進出百姓,混進了津溪鎮夜裏街道兩邊的店鋪點上燈籠,她琢磨着先去鎮中心的胡大仙祭壇看看越往中心走,人越是多越是光明,老遠就看到一圈巨燭油燈,把祭壇照得亮如白晝,大約有人聲鼎沸很是熱鬧,好像在搞什麽活動
宋橙也擠到人群中看,她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絕大多數都是男人,要不就是大媽大嬸,和鎮口的情況一樣沒有年輕女子她努力在人群縫隙中找到視野,這一看便更奇怪了,祭壇前亭亭立站着四個姑娘,個個愁眉不展
一個矮個子的紅衣厮走出來讓大家安靜,他是胡大仙的得力助手,人稱胡三蛋,他的嗓子又尖又細:“各位鄉親父老,今天是十五,是各家閨女翠屏中選的好日子,趙錢孫李四家的姑娘最有福氣,她們中有一位會成爲大仙夫人,這是光宗耀祖、得意門楣的幸事啊!”
“好!”人群中開始起哄了,宋橙心裏咒罵:什麽狗屁胡大仙,還有臉到百姓裏挑女兒,真以爲自己是土皇帝了?聽逃出來的姑娘說不出兩個月,那些女子都莫名暴死,這大仙難道有什麽變态的嗜好嗎?她張望着想看看胡大仙究竟是何方神聖,但這家夥的架子好大,居然不在現場,胡三蛋美其名曰讓天意決定哪位姑娘有福,當夜就送到大仙的山莊去
人群中熱熱鬧鬧的,百姓們七嘴八舌出着主意,有的說趙家姑娘皮膚白,有的說李家姑娘身段好……宋橙有點不明白了,這幫家夥難不成是沒選到自家閨女不心疼?她仔細打量他們狂熱的表情,突然發現一個老漢起先跟着瞎嚷嚷,到後來喘了一口大氣,好像累得半死的樣子,低下頭抹了抹眼睛,擡起頭來繼續呼喊:“誰給胡大仙選中,那是上天之福氣啊!”
宋橙又仔細觀察一番,不光那老漢是這樣,其他好些人也如此,一個個興奮的模樣,眉眼中卻隐約流露出不忍,表面上看着是胡大仙的擁趸,實際上……是爲了怕倒黴而裝出來的吧?
神棍害人,宋橙輕歎一口氣,旁邊有人推她一把:“兄弟,到這兒可不能愁眉苦臉啊!”宋橙咬咬嘴唇,就湊合演一下吧,她跟着百姓一起舉手、起哄,但要她對此歡笑,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祭壇前的紅衣厮看看氣氛到位了,揮手讓大家安靜,叫人送出一個盒子,上面挖了個口類似抽獎箱裏面有三個白球一個紅球,抽到紅球的那個就是天選的大仙夫人箱子送到四位姑娘面前,她們個個年輕漂亮卻愁眉不展,胡三蛋讓她們伸手入箱子選,但不可先打開看
四個姑娘緊張地抽選完畢,百姓們也屏息等待結果宋橙看到前排好像有姑娘們的家人,他們比任何人都緊張,但又不能得罪胡大仙,真是既爲難又痛苦
“姑娘們,看你們誰有福氣能成爲大仙夫人!”胡三蛋高聲喊,四個姑娘往中間伸出手,三白一紅,錢家姐中選“歐”一聲,其他三家的家屬都如放下了重擔,紛紛上前領回自己的女兒,那三位姑娘也因過度緊張而哭了出來,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有錢家人忍不住哭泣,那姑娘之父更是連聲哀求,幾個厮上前敲打他們:“不知享福的老東西,你女兒成了大仙夫人,你還不知足?”
錢老爺嗚嗚哭泣,說他不想讓女兒死,胡三蛋啐了一口:“呸,死什麽死,你女兒将會上天當仙女,你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得一個仙緣閨女?還不趕緊謝大仙的恩德”錢老爺實在不願謝恩,他腿腳一軟昏了過去,家人都老爺老爺的喊,把他扶到一邊,錢姐哭着要找爹,被厮們攔住,要八人大轎擡上山去,香湯沐浴準備伺候胡大仙
這給大仙選夫人的鬧劇就算完了百姓們紛紛散開,宋橙觀察着那些羅圈腿的紅衣厮,個個尖嘴瘦腮幫,看着就奸猾不是好人,不愧是紅毛狐狸變的那個大仙倒是人類,不知他怎麽支使得了這麽多狐狸,她咬咬嘴唇,突然看到胡三蛋陰森森地也在盯着她看,趕緊把草帽一壓,跟着人群散去
她躲到商鋪後面,看着厮們把哭哭啼啼的錢姐推上轎子,八個人嗨一聲擡起來,浩浩蕩蕩要往山莊而去錢姐哭得不行,拉開轎簾子喊爹娘,錢老爺家的人也毫無辦法,隻能遠遠相望地哭一哭
他們離開之後,宋橙要跟上去看個究竟,但她還有一點事不清楚,去找錢老爺的家人,問他們爲什麽不離開經過一番安慰和詢問,錢夫人被老媽子扶着抹眼淚,說幾十年的家業、祖墳都在這裏,實在舍不得搬走,本來他們規定選中了姑娘,可以讓她在自家再待一夜,次日再去山莊,但因爲上次選中了王家閨女,王家人連夜逃跑了,胡大仙發怒,要求當場選中當夜就去侍奉錢夫人哭着說要是能多等一夜,就能找人暗暗送走女兒,連聲罵王家孽
宋橙聽了也很難受,怎麽能罵他們呢,分明應該罵那該死的胡大仙呀她問他們,如果不順從這大仙,會怎麽樣錢家人說會莫名其妙倒黴,那個老媽子接話:“咱們府裏的廚子老吳就總罵大仙,我們來進貢他就死不肯來,那天他好好走在路上,不知怎麽就猛摔了一跤,跌掉兩顆門牙,他說後邊有人推他,可一回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你說這是不是見了活鬼?”
宋橙點點頭,真是詭異她再問,那送上去的姑娘能不能回娘家省親?錢夫人哭着說并不能,所有的姑娘去那山莊,不過兩個月必然仙逝,胡大仙聲稱她們有福升天做仙女,往後家裏會光耀門楣,福氣不斷可是錢夫人并不想要這些虛的,她哭着低聲啜泣:她苦命的女兒就這麽今生見不到面了……
宋橙抱着胳膊,摸着下巴想不通這胡大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她也不能多待,得趕快跟着胡三蛋和紅衣厮他們上山莊,謝過錢家人便離開她本想安慰一下哭得不行的錢夫人,自己能想法把她的女兒給救回來,想想還是不要給人無謂的希望吧,去看看情況再說
天色全黑,明月高升宋橙悄悄跟上紅衣厮的隊伍,胡三蛋走在最前面,兩人提着燈籠開道,八人擡着大轎,無人說話聊天,穩穩地走上山路走了有半個時辰,寬闊的道路逐漸變得陡峭,他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樹木森森,亂石重疊,宋橙戴着草帽好不方便,她心翼翼不近不遠地跟着,好在厮們誰都沒往後看
再走半個時辰,到一塊斷崖處,他們停了下來宋橙一驚,趕緊躲到蔥郁樹木後但他們并沒有發現有人跟着,胡三蛋揮手吹起一道悠長嘹亮的口哨,大約持續了半分鍾
“嘩啦啦”在夜幕中,對面放下一架吊橋,轟然一聲連接起兩處石崖,塵土飛揚厮們重新整裝擡起轎子,沉默着走過吊橋,等他們到達之後,“嘩啦啦”吊橋又給收了起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宋橙等了一會兒,才到斷崖處觀望,對面的石崖上有一座山莊,外面有一圈牆圍着,樓屋層層錯落,其中一座樓燈火輝煌,在月光下顯得精美華麗,俨然一方土皇帝的逍遙所在
兩處石崖相距有數十丈遠,一般人絕對過不去,同樣山莊裏的姑娘就算逃出來,也過不了這道斷崖天色黑了看不清底下有多深,宋橙腳下一踢,悉悉索索的石子兒掉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才在黑暗中聽到石子的落水聲
宋橙看着遠遠的山莊幹着急,她就算能在屋頂上騰躍,那也要一個着力點才行,這麽黑的夜色,根本看不清腳下,萬一踩空了豈不是跌入深淵?怎麽辦怎麽辦,她突然想起胡三蛋剛才吹的那一聲嘹亮口哨,那應該就是叫對面放下吊橋的暗号吧,可是她不會吹
夜風陣陣,宋橙不由覺得發冷,把寬大的掌櫃袍子裹一裹緊,突然身後莫名傳來輕輕的“嘿嘿嘿”的笑聲,她渾身一個激靈,沒等回頭,突然背後被猛擊一掌,她“哎喲”一聲踉跄着踩向空空蕩蕩的斷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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