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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新縣令姓馬,單名一個棠,字明堂,年方三十有二,山東人氏,是今科的進士。
&nbsp&nbsp&nbsp&nbsp乃因出身寒門,馬唐在金榜之上既不是一甲前三名,也不是二甲的前幾名,沒能進翰林院就職,就隻能等着外放。和前幾科依舊逗留在京城等着外放的數百進士相比,馬唐不到半年就得了一個七品的職缺,不知道多少人羨慕。
&nbsp&nbsp&nbsp&nbsp本朝官職有數目限制,一共九品十八級,一個人當了官就代表有一個人沒了官職。每三年錄取三百名進士看着不多,可是和文武官職的數目相比卻顯得很多,畢竟大部分官員不止做三年的官員,而每三年就有新的進士上來,再加上捐官和舉人選官占據的名額,剩下的官職空缺就更少了,這種官職少進士多的情況導緻每年放榜之後都有近半沒有門路的進士在京城中蹉跎。前些年又開了一次恩科,得不到官職的進士累積下來,着實不少。
&nbsp&nbsp&nbsp&nbsp不必在京城中消耗光陰,馬唐接到就職文書後,頓時喜出望外,忙攜妻去王家拜謝。
&nbsp&nbsp&nbsp&nbsp譚吉上奏的時候,也給王朔送了一封信,他妻子是王老太太娘家的侄孫女,兩家來往頗爲密切,王朔很重視他書信裏說的事情,見馬唐來道謝,便與馬唐細說分明,督促他早日啓程,以免去得遲了,桐城婦人再受此辱。
&nbsp&nbsp&nbsp&nbsp能被王朔選上來去桐城任職,馬唐本身就有過人之處,而且忠義剛直,自是遵命。
&nbsp&nbsp&nbsp&nbsp馬唐還沒抵達桐城,桐城就得到公文說上頭派了新縣令過來。
&nbsp&nbsp&nbsp&nbsp不說王縣丞如何懊惱、如何懊悔,卻說桐城百姓,私底下無不暗暗歡喜,縣令的爲人好壞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隻盼着能來一個像知府大人那樣的好官兒,治一治王縣丞。
&nbsp&nbsp&nbsp&nbsp王縣丞确實無罪,但是,他卻已經引起了衆怒,隻是百姓無權無勢,敢怒不敢言。
&nbsp&nbsp&nbsp&nbsp除了林主簿和那幾個乞丐外,旁人都不知道曾經傳信到譚家,而林主簿和那幾個乞丐也不知道馬縣令的到來乃是譚吉上了奏折。但是,他們知道一定是譚吉出了大力,不然怎麽突然就有了新縣令。不過,林主簿封了那幾個乞丐的嘴,将他們遠遠安置在較偏僻的村子裏,拿錢讓他們自己買幾畝地耕種,怕王縣丞報複,這些乞丐自然不會多嘴。
&nbsp&nbsp&nbsp&nbsp外人對此一概不知,張碩秀姑這些人也不知道其中的緣故,秀姑挺着高高的肚子,聽麗娘說城中那些小人不敢再行污蔑婦人之舉,臉上不覺帶了一點笑意。
&nbsp&nbsp&nbsp&nbsp“這可好,來了新縣令既能掌管咱們縣裏的公務,又能壓制住王縣丞的所作所爲,日子倒是有些盼頭了。”秀姑慢慢地坐下來,雖然科舉出身的官員中肯定不止王縣丞一人有這樣的癖好,但他們桐城總不會倒黴到新縣令也是這樣的人吧?
&nbsp&nbsp&nbsp&nbsp麗娘贊同道:“新縣令來得及時,我原先以爲咱們桐城人丁戶少,未必能設縣令呢!”
&nbsp&nbsp&nbsp&nbsp秀姑笑道:“桐城不同往日,耿李書院建立以來,你看桐城多了多少人家?做買賣的進項不知道翻了幾倍,派縣太爺前來坐鎮在情理之中。”
&nbsp&nbsp&nbsp&nbsp“這倒是。”麗娘點頭,複又眉飛色舞地笑道:“嫂子,這幾個月玉堂都留心瓜果菜蔬的情況,城裏的瓜果菜蔬真是供不應求。嫂子給我出主意的那時候,因種菜的話略晚了一些,就在才買的地頭栽了一點子冬瓜、南瓜的秧子,前兒長成了,加上我們家原先種的一些菜蔬,竟都輕輕松松地賣掉了。我看,做這門生意準行!”
&nbsp&nbsp&nbsp&nbsp秀姑莞爾一笑,“能做下去就行,具體還得你們自個兒看着辦,我隻出個主意,成與不成,全看你們怎麽做了。我娘家今年夏天西瓜賣得格外好,其他瓜果菜蔬也都是進城就賣光了,不說其他,就我們家這棵老石榴樹結了果,送了些給李淑人和壯壯學裏的先生,他們覺得味兒好,都要花銀子來買了,可惜我們家沒那麽多,又摘了些送去。時鮮的瓜果菜蔬都供不上城裏吃的了,冬天裏除了白菜蘿蔔,弄些新鮮的菜蔬,買的人肯定多。”
&nbsp&nbsp&nbsp&nbsp麗娘連連點頭,笑道:“我和玉堂商量了,地裏先種些白菜蘿蔔,儲藏蘿蔔白菜時的地窖裏再種些韭黃蒜黃,等忙完弄暖房,再種其他的菜,試試能不能在冬天種出新鮮菜蔬。若是種出來了,嫂子家冬天吃的我家包了,包你們見天兒地吃新鮮菜。”
&nbsp&nbsp&nbsp&nbsp“那敢情好,我就等着吃新鮮菜了。”秀姑滿臉笑容,“我瞧你們家今年種了好些黃豆綠豆,不妨留着别賣,冬天發些豆芽來賣,也是進項。”
&nbsp&nbsp&nbsp&nbsp“再說吧,趙婆子懂得發豆芽,從前我們家吃的豆芽都是她弄的,極嫩極脆極鮮靈,偏生我們家沒有多少豆子,便是村裏人家有的,也都讓翠姑家預定了,豆腐張的豆腐做得好,如今書院裏的豆腐都是他供應的,他老娘和翠姑也常發豆芽賣,我們若做了這門生意,不免有些不好看,先緊着瓜果菜蔬。”爲了兒子,麗娘一改先前散漫度日的脾性,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賺錢,攢錢給小寶讀書上學考科舉。
&nbsp&nbsp&nbsp&nbsp秀姑卻笑道:“哪裏就值得這樣了?你們隻管發豆芽去城裏賣。翠姑和她婆婆相公每天忙着做豆腐就已經夠累了,發豆芽都是順手爲之,數量并不多,都不夠書院裏要的。我娘家賣菜的時候也賣豆芽呢,我大嫂發的,三不五時地往我們家送來。”秀姑如今極喜歡吃豆芽炒肉,蘇大嫂每次發了豆芽,蘇大郎去賣時路過他們家門口都先送一些給他們。
&nbsp&nbsp&nbsp&nbsp“既這麽着,我們就試試。”
&nbsp&nbsp&nbsp&nbsp江家有本錢,正經當成一門生意來做,籌劃得十分周密,他們感激秀姑提出的建議,計劃中也避開了蘇家賣菜的主顧,不與他們家相争。
&nbsp&nbsp&nbsp&nbsp村裏有人見蘇家今年賣菜賺了錢,十分眼紅,也有跟着把家裏的菜拿去賣的,這樣做的人對蘇家和江家都沒什麽影響,暫時不成氣候。但是,怕他們以後都多多地種菜賣了,菜多了價錢就會走低,所以江玉堂把所有心力都放在果園和反季菜蔬上。籌劃後,他又覺得果園略小了,特地又在相鄰處買了一大塊地,約莫二十畝。
&nbsp&nbsp&nbsp&nbsp過完中秋,忙完秋收,别家是糧食進倉後開始種麥子,菜地裏早早種上了白菜蘿蔔,江家卻是在各家忙完後,雇人打了土坯,蓋了高高的圍牆把二十幾畝地圈起來,五畝地小打小鬧用荊棘籬笆也就行了,現在果園擴大,江玉堂自然不放心了。
&nbsp&nbsp&nbsp&nbsp建好的圍牆隻留了一道進出的大門,門邊蓋了兩間石牆瓦屋,方便住人看園子,他又請人在園子裏建了大棚,挖了一口水塘,引了水進去,打算養些魚蝦,或者種些蓮藕。
&nbsp&nbsp&nbsp&nbsp他們大青山村的土質不太好,種出來的蓮藕味兒不如江南那邊運過來的,但是因爲運送過來的蓮藕極少,這邊偶爾有一兩家種點蓮藕的,新鮮蓮藕送進城裏也相當走俏。江玉堂計劃之前,都在城裏打聽得清清楚楚,又已悄悄預定好了果樹苗。
&nbsp&nbsp&nbsp&nbsp他們忙忙碌碌,秀姑安安靜靜地養胎,别人來打聽她都推說不知。
&nbsp&nbsp&nbsp&nbsp她如今懷孕已有五個多月,如同懷胎七八個月似的,平時飯量翻了一倍,四肢依舊纖細,更顯得肚子極大,顫巍巍得讓見了的人都心驚膽戰。老張和張碩覺得不止一胎,急急忙忙地請了穩婆和宋大夫來,穩婆摸了胎,宋大夫把了脈,都說懷的是雙胎。
&nbsp&nbsp&nbsp&nbsp老張和張碩聽了,有喜有憂,喜的是多子多孫是福氣,憂的是雙胎艱難,很傷元氣。
&nbsp&nbsp&nbsp&nbsp宋大夫合上藥箱子,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我生平見過不少平安生下雙胎的婦人,倆孩子都養得壯健活潑,她們身體還不如壯壯娘呢。壯壯娘底子好,你們家吃得又豐富,養得紅是紅白是白,叫壯壯娘平時多走動走動,定能平安生産。”
&nbsp&nbsp&nbsp&nbsp秀姑微微點頭,她前世的弟弟就是一對雙胞胎,母親生他們時自己都十歲記事了,也算比較了解,那時候他們家生活條件比張家還差呢,也就過年和中秋的時候才能吃上餃子和肉。就算弟弟出生時在新社會,所以平平安安,但是她上一輩的大堂伯父和二堂伯父就是雙胞胎,上上輩的二爺爺三爺爺也是雙胞胎,他們出生時生活十分艱苦,也平平安安地長大了。
&nbsp&nbsp&nbsp&nbsp張碩聽了,趕緊詢問宋大夫該如何養胎,需要留心何事,平時如何進補,又預定每月一次把脈,又托穩婆每個月來摸胎位,才把宋大夫和穩婆送回去。
&nbsp&nbsp&nbsp&nbsp得知自己會多兩個弟弟或者妹妹,壯壯欣喜不已,他很喜歡小野豬,當然希望有很多弟弟妹妹。所以,每回放假在家,都要彈琴吹箫給秀姑聽,美其名曰:胎教。不僅如此,他還揪着喜歡騎馬跑玩到處撒野的小野豬給秀姑讀書。
&nbsp&nbsp&nbsp&nbsp秀姑并沒有忽視這對兒子,對他們十分關切,壯壯年紀大了倒還好說,小野豬年幼,加上外頭不少人跟他說娘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疼他了,說得次數多了,他就很不高興了。
&nbsp&nbsp&nbsp&nbsp“娘最疼小野豬了,不疼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惹小野豬不高興了,娘替小野豬揍他們好不好?等弟弟妹妹出來了,不聽小野豬這個哥哥的話,娘也替小野豬教訓他們,小野豬,你說好不好?”秀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小野豬臉上重現笑容,心裏歎了一口氣,雖然跟小野豬說這些話的人都是開玩笑,并無惡意,但是小孩子卻很容易當真。
&nbsp&nbsp&nbsp&nbsp小野豬仰臉看她,猶猶豫豫地道:“最疼最疼小野豬?”
&nbsp&nbsp&nbsp&nbsp“嗯!”秀姑用力點頭。
&nbsp&nbsp&nbsp&nbsp“可是,哥哥很疼小野豬,小野豬很喜歡哥哥,小野豬不疼弟弟妹妹,他們會不會不喜歡小野豬?”小野豬皺着肖似張碩的兩道眉毛,一臉爲難。
&nbsp&nbsp&nbsp&nbsp秀姑忽然笑了,柔聲道:“小野豬也要做哥哥了,小野豬疼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就會喜歡小野豬哥哥了。小野豬,你看,娘都沒有隻疼小野豬不疼壯壯哥哥對不對?”見小野豬點頭,她緊接着道:“所以娘不會隻疼弟弟妹妹不疼小野豬,弟弟妹妹也不會不喜歡小野豬。”
&nbsp&nbsp&nbsp&nbsp小野豬到底年紀小,很快就高興起來,“我也會疼弟弟妹妹,像哥哥疼我一樣!”
&nbsp&nbsp&nbsp&nbsp秀姑伸手摟着他,含笑點頭,誇贊道:“小野豬好乖,肯定是個好哥哥。”
&nbsp&nbsp&nbsp&nbsp小野豬聽了,更加高興。
&nbsp&nbsp&nbsp&nbsp正在院子裏硝羊皮的張碩忽然走進來,臉色略顯奇怪,在秀姑不解地詢問下,他遲疑片刻,道:“縣太爺的夫人打發兩個婆子過來找你。”
&nbsp&nbsp&nbsp&nbsp秀姑聞言一愣,屈指一算,剛進九月,距離公文已有一月,新任縣太爺的确該到了,其家眷也可能跟着過來。可是,她不認識縣太爺的夫人啊!不及想通事情的來龍去脈,秀姑扶着腰站起來,趕緊讓張碩把兩個婆子請進來。
&nbsp&nbsp&nbsp&nbsp兩個婆子先送上四色禮物,然後送上泥金的帖子,笑容可掬地道:“我們太太出行不便,特意請娘子進城小聚。”
&nbsp&nbsp&nbsp&nbsp秀姑打開帖子一看,不覺展顔一笑,原來是她,确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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