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盡,五月初,京城中的任命書下來,縣太爺譚吉一躍成爲彭城知府,從正七品的縣令升爲正四品的知府,一品兩級,作爲一府之長官,譚吉是真正的高升。
聞信之桐城百姓歡欣鼓舞,誰都希望縣太爺繼續在他們這裏做官,他可是好官,自從他做了官,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都沒發生過縣衙之役從耀武揚威之事。做了知府,知府大人曾在桐城爲官十餘年,一定會對桐城另眼相待!
秀姑聽村裏人這麽說,頓時笑了,作爲平民百姓,她當然希望有好官治理自己的所在。
張碩進城接壯壯回家過端午節,從林主簿那裏打聽到的消息更細緻。縣太爺高升,桐城不足以設立知縣,以後桐城諸般事務都由王縣丞治理,可行知縣之權。
譚吉本身是同意家族的意思,打算回京,畢竟他都十二年沒有回京了見到父母并且承歡膝下了,十分地思念,偏偏他品級低,無法進京述職,全靠長官之評。他每次的考評都是上等,哪怕今年桐城因洪災瘟疫減少了一大半的百姓。沒有端慧大長公主阻攔,折子上達禦前,當今聖上憂思災區重建之事,遂命吏部根據其功績,擢升爲彭城知府。
早在二三月份就是任滿之時了,隻是消息送往京城然後回來路途遙遠,直至五月份譚吉的任命诏書才下來,前頭他和王縣丞交接,後頭譚太太諸葛氏則忙着打點行囊,端午将過便啓程進府城,和前任知府交割任上事務。
三品官才能進京述職,前任知府和譚吉一樣,都得靠治理後的功績和長官之評,譚吉的任命诏書都下來了,前任知府的遲遲未至,但也得和譚吉交割明白。
譚吉十分皺眉,因爲他發現前任知府交割的賬目做得雖好,許多卻不清不楚,單隻前任知府從桐城自己手裏強弄走的那批糧食就對不上!别的他一時看不出毛病,但是那批糧食他原本已有了打算,數目記得非常清楚。
前任知府當時并未開倉放糧,以當時混亂狀态時的糧價,那批糧食怎麽都不可能隻進賬三萬五千兩銀子,三萬五千兩是太平盛世按一石七錢銀子來算才對得上。
譚吉仔細再看,發現宿縣那批糧食亦然,他管理宿縣後才知道,自己管理時糧倉中糧食一滴無存的原因和桐城一模一樣,都被知府派人運走了,當時的縣令無力阻止。宿縣的賬目等都不見了,但是主簿卻活着,瑣碎賬目不記得,大數目他卻記得。
尚未交割明白,驟然發生變故。
定北侯親自前來,帶着抄家的旨意,将前任知府及其府中男丁悉數下獄,女眷鎖在後院一角的小院子裏,命人看守。在譚吉的愕然中,看着人清點東西入賬的定北侯念着與譚吉父兄的交情,透露了前任知府獲罪的原因。
原來耿姓鹽商臨死之際恐人欺侮手裏握着大筆财物的妻子,不僅央求朝廷善待她,還求了定北侯。定北侯霍去病本就因耿姓鹽商的善舉而心生敬佩,自然滿口答應。去年深秋耿李氏帶着斑斑淚痕的一紙書信遞到了霍去病的跟前,說她打算用來給軍中将士做冬衣的一筆銀子被知府和知府太太假借三節兩壽之名和喜歡之意給弄走了。
前任知府和知府太太都不是明着貪污受賄,而是借着三節兩壽之名攬财,以及夫妻二人在富商或者其太太跟前透露,喜歡什麽東西,看中了什麽東西等等,底下的富商如何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要是自己手裏有的就孝敬上去,要是沒的就隻能花巨資買來。
白家之敗,始于此貪。
耿李氏揮金如土地建立了耿李書院,目前花掉的銀兩已有數十萬兩,早就進了前任知府的眼。她身上有三品淑人的诰命,知府太太便借着拜訪的名頭,裏裏外外地觀賞耿李氏的住所,一個勁地稱贊耿李氏用的東西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真希望自己也有一樣的東西。
知府太太覺得自己是知府的太太,自己丈夫管理一州之府,就算耿李氏有三品诰命,也隻是商賈之妻,手裏沒權沒勢,所以毫無顧忌地流露出貪婪之色。
耿李氏跟丈夫經商多年,原本就是水晶心玻璃肝,如何不明白知府太太的意思?當時她打着息事甯人的态度,反正她不缺錢,就把知府太太看中的東西送她了,一對金絲爲枝幹寶石爲花瓣的牡丹盆景、一對金自行船、一架十二扇的玻璃屏風、一座來自海外的金自鳴鍾、一匣大塊大塊的鴿血紅、祖母綠、貓兒眼,知府太太猶不知足,竟然看中了耿姓鹽商爲妻子斥巨資打造的金浴桶、金馬桶、金臉盆、金折盂、金盤金碗金酒杯等物。
知府太太頓時捅了馬蜂窩,丈夫爲自己打造的東西,耿李氏能舍得送人?平時讓丫鬟擦洗都小心翼翼,哪知知府太太竟然得寸進尺,居然張口索要。
想到自己的娘家勢力都在江南,隻是祖籍之地在桐城,家中又隻老弱婦孺,并無男丁在家,自己一介寡婦壓根無法與知府大人抗衡,于是,耿李氏前頭送了知府太太一整套差不多的金器,轉頭就送信給定北侯。
耿姓鹽商雖然去世了,但是耿李氏一直沒忘丈夫的生平之願,莊子裏所産的糧食牲畜家禽等物,留足自己連同下人所食,其他的都就近捐贈給軍中的将士,尤其是目前鎮守江南身兼數職的定北侯麾下大軍得益最多。如今耿李氏建立了耿李書院,造福無數學子,在清流之中名氣很大,無數人做詩詞歌賦頌揚她的善舉,九成文人都很尊重這位鹽商遺孀。
太、祖皇帝立下凡貪必殺之的令旨,所貪逾越五千兩該死,别的不提,單隻知府太太從耿李氏手裏得的東西就價值十餘萬兩銀子,定北侯查清這一筆就直接上折子了。
前任知府的家産一一登記造冊,定北侯命人請來耿李氏,讓她把自己被貪的東西領走。
耿李氏氣得半死,那套金器已經被前任知府夫妻給熔了鑄成金元寶!
定北侯抄家時抄出不少前任知府家的賬冊,并且審訊了一番,面對這位鐵血戰神一般的人物,夫婦二人都供認不諱。前任知府家不止他們夫妻如此貪婪,其子女也是一樣,見不得别人有好東西,他們隻要用幾句稱贊就能得到想要的,經常這麽做。
耿李氏取走她被知府太太要走的其他東西,并沒有離開,直接對定北侯道:“侯爺,他們家許多東西我都挺喜歡,尤其是從我娘家弄走了不少東西,勞煩侯爺折個價給我。”
李家居住小小縣城,仍舊沒有逃過前任知府夫妻的索取。
“何須折價?凡是淑人娘家的東西隻管拿走,剩下淑人看中什麽就挑什麽,這是聖人私下叮囑過的,無人敢說二話。”定北侯大氣地揮手,旁邊跟着他的文官武将都齊齊點頭,下旨的禮部裏官員說這句話時,他們都在場。
耿李氏十分歡喜,歌功頌德之語滔滔不絕。
去掉耿李氏帶走的東西,經人一算,定北侯從前任知府家中總共抄出三百餘萬财物!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定北侯語氣滿含嘲諷,目光盯着譚吉,譚吉立刻舉手作發誓之狀,“侯爺,下官一定不會效仿清知府,下官經得起您查!”
譚家是世家大族,雖然每一代子弟的分家都分薄了家産,但是卻讓聖人很放心,而且每一個子弟分到的家業都十分豐厚,娶進的媳婦大多數嫁妝不菲,好好地經營幾十年足夠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不用自毀前程地去貪污受賄。譚吉三節兩壽并不會拒絕下面的孝敬,但他隻收太、祖皇帝允許的瓜果點心酒水壽桃衣裳布匹,不涉金銀,每年勢必回以相等的禮物。
深知譚家家風的定北侯微微颔首,面上不動聲色。
譚吉暗暗擦了一把冷汗,急忙把賬冊送上,請求定北侯,處理其中許多不解之處,從前任知府的家私中扣下了三十七萬一千二十兩,才算補足前任知府從各縣所貪之數。
賬目上所缺不止這些,前任知府麾下的許多官員也都牽扯其中,超五千之數罷官抄家,罪重者殺,殃及家眷,罪輕者入獄,家眷亦同,其中大多家眷都如前任知府太太一般,本身就犯了極大的罪過。五千之下俱被罷官,抄沒家私,也有一二入獄之人。
一時之間,彭城上下官員人人自危,然也立即空出了七八個職位。定北侯和譚吉商量多次,從下面提升有德之人暫代,等吏部的任命文書抵達。
林主簿的姐夫姜同知便在罷官抄家之列,論及罪狀,他入獄十年,隻沒殃及家眷。
押解前任知府及其家眷離開彭城之前,其下人除了罪過極大的一同押走,剩下的下人都被定北侯派人當街叫賣,許多深受前任知府下人脅迫威逼的官員富商以及鄉紳們聞風而至,紛紛出高價将他們給買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忙完回門宴就結束了。
辦喜事隻有一種感覺,累,來賓超标作者和爸媽都沒吃上飯,隻好偷吃上頭果子。
欣賞唢呐班表演,原來有脫衣舞。。。。。
現在要去結賬、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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