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報名等待考核的學子極多,桐城的客棧卻極少,全城僅有兩間客棧,客棧住滿了之後,剩下沒地方住的學子暫時便隻能賃房而居,房價和房租節節升高,林主簿和張碩兩個人很快就把手裏的房舍賃了出去,多則六兩一個月,少則二兩一個月。
有錢人家的公子帶着仆從單住一所房舍,寒門學子則是十數人或者數十人同賃一所。
張碩拿了六兩三錢金子交給秀姑,因寒門學子确定住進書院,有錢人家的工資尚未确定是否長久租賃或者住進書院,所以他們就先賃一個月的房舍。
六兩三錢金子,就是六十三兩銀子!這才一個月。
秀姑瞅着碎金子,眉開眼笑。
“阿碩,咱們賃房子可比你殺豬賺多了!”秀姑忍不住說道。
張碩笑道:“是啊,都是媳婦你的功勞,要不是你提醒,我都想不到這條路子,城裏的房價已漲了三成,開張做生意的店鋪多了不少,繁華遠勝載貨之前,這才幾天?以後可想而知。這些學子們都等着李三姑奶奶給先生們接風洗塵後定日子參加考試,等考完了,我估摸着房價定會再漲,租金也會上漲。”到那時,他們就像賺黃金的差價一樣了,等着收錢。
秀姑用力點頭,沒錯,希望手裏的錢能翻一番。
在這之前,先撫平壯壯和滿倉兄弟的焦躁。
江南來的先生們到了桐城後,私塾裏就停課了,做先生的希望進書院執教,做學生的希望可以免費入學,省下一個月六百錢的束脩,都在家中用功。
好似千頭萬緒,但是耿李氏行事卻極有條理。
接風洗塵後,先生們緩過勁兒來,書院床榻桌椅并掌管庶務的仆從已經色、色齊備,定于七月十二日、十三日報名,十八日考試,爲期六天,每天考一科,按照年齡,分八等考卷,由八位進士主持,最終以成績分班,八個班分别是天地玄黃、甲乙丙丁,考核無法通過的學生降一級入學,八月十八日開學,願意住在書院的學子自帶被褥碗筷等物。
關于這份決定的通告直接貼在書院大門的兩側。
聽張碩說完,秀姑心想這位耿李氏莫不是和自己一樣的來曆吧?怎麽開設書院的種種舉措和自己那個時代的學校如此相似?
哪知麗娘得知後卻道:“這位耿太太效仿太、祖皇帝呢!”
“太、祖皇帝?”對啊,太、祖皇帝可是穿越者呢!
麗娘笑道:“我一聽就知道耿李書院效仿江南華夏書院,華夏書院是太、祖皇帝在龍興之地建立的書院,爲江南第一書院,世人皆知。華夏書院中按照君子六藝分設六科,學生七歲入學,爲啓蒙班的學生,往上就是天地玄黃、甲乙丙丁八級,每級須得上兩年,等到上完丁班,先生基本上把改教的東西都教給學生了,以後各憑本事。江南很多學子在上到甲乙班時就進學了,也有以舉人身份上完丁班,不過後者數目極多,一班也就那麽一兩個。”
秀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我們這裏從來沒聽過華夏書院的名聲。”
“華夏書院設在金陵,桐城地處偏僻,咱們村裏的消息又閉塞,你們沒聽過很正常。”麗娘摸了摸高聳的肚子,“耿李書院從華夏書院脫胎而來,華夏書院就是貧寒學子免除束脩,供其食宿,太、祖皇帝建立華夏書院的本意是希望天下所有愚民開智,人人上學,隻是筆墨紙硯對于許多百姓而言是十分沉重的負擔,所以能上得起學的八成是有錢之家。”
秀姑聽了,感慨萬千。
她再一次對太、祖皇帝充滿了敬佩,在大事上這位穿越前輩确實做到了爲國爲民,想必他這樣的想法來自九年義務制教育,設立九級十八年的課時基本上包括大學生涯了。
聽她對太、祖皇帝的推崇,麗娘莞爾一笑,“其實,這樣的書院和其他的書院都是大同小異,書院其實就是私塾、學堂,在江南有不少這樣的書院,不過最出名的是華夏書院,就是裏頭學生的分級不同罷了,六科都有,也有食宿一項。”
麗娘微微一歎,太、祖皇帝的打算,怕是永遠無法實行了。
耿李書院能吸引這麽多學子,全賴書院擁有府城書院、官學所沒有的大儒和諸般才藝,哪個學生不想受到更好的教導?得到更齊全的資源?如果府城的書院或是官學像江南那邊一樣,保證耿李書院隻能接收到沒有門路學習才藝的寒門學子,沒有府城中的富家學子。
耿太太此舉,真是造福萬民。
彭城曆經無數次黃河決堤之災,導緻百姓幾近滅絕,哪有什麽書籍和知識傳下來?桐城十幾萬人幾十年才出一兩名舉人,最缺的就是這份資源。有了這份資源,彭城将來必定人才輩出,脫離所謂的窮山惡水之名。
秀姑深有同感。
城上城,村上村,無論是府城還是縣城、村落,都是在曾經滅絕的城池和村落上重新形成的城池和村落,據說往下深挖的話都能挖到老城池。大洪災時洪水過境,淤泥滞留,幾乎淹沒房舍,久而久之,重新聚居落戶的百姓就隻能在被淤泥淹沒的地面上建房。
他們去年遇到的洪災沒有達到這種地步,不知多少老人慶幸不已。
“你快生了吧?小孩子的衣服我知道你都準備好了,穩婆請好了沒有?瞧我,竟跟你說起這些事情來。”感慨過後,秀姑就回過神,擔憂地看着麗娘的肚子,算算日子,麗娘的臨盆之期就在這個月,最熱的天氣坐月子簡直是活受罪。
麗娘啓齒一笑,娴靜如鮮花臨水,眉梢眼角俱是溫柔之氣。
“嫂子放心吧,玉堂都安排好了。”秀姑傳授了她不少經驗,她都記着呢。
壯壯報了名,得了參加考試的帖子,上頭有名字、籍貫、級别和考試的所在、監考的先生等等,他考試在即,秀姑和張碩忙着給他準備考試所需的筆墨紙硯等物,等到考試的前一日就帶孩子們住到豬肉鋪子的後院,一時顧及不到江家。
報名時秀姑未曾進城,不知盛況,但是考試這一日的場面她卻看到了,歎爲觀止。
耿李書院門口人流如潮,錦衣玉帶的學子和麻衣布鞋的學子泾渭分明,前者前呼後擁,或有家人陪伴,或有仆從簇擁,華貴非凡,後者寒素異常,年紀大的形單影隻,自己拎着書箱或者書籃,年紀小的也有父母家人陪伴,擠滿了書院門口的大街。
壯壯和滿倉、糧山三兄弟昂首挺胸,挎着竹籃經過檢查後進去。
秀姑笑道:“他們提前适應一下考試的場面,無論過于不過,隻要年紀符合就能入學。”其實,用氛圍來形容更合适,而且參加科舉考試絕對比書院考核更嚴謹,初次參加考試的學子還得裏長和秀才舉薦,寫明對學子品行的評價等等,所以許多人都不敢得罪裏長。
“嗯,媳婦,你站在樹蔭下,别曬着。”張碩拿着大蒲扇給秀姑扇風,陣陣清涼。
送兒孫考試的張裏長走過來笑道:“你們兩口子送壯壯來考試?”
“是啊,您也來了。”張碩很客氣地招呼他,見他們聚在一處,村中有孩子上學的人家諸如三堂叔等人都走了過來,說說笑笑,略減擔憂。
一個時辰後,有幾個學子陸續出來。
大青山村衆人驚異非常,張碩連忙上前向租賃自家房舍的寒門學子打聽情況,面對宅地之主,後者溫和地道:“試卷做完就能出來了,最晚就是天黑之前必須交卷。”
聽了這句話,夫婦二人方才放心。
不到半個時辰滿倉出來了,壯壯緊跟其後,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都笑對張碩和秀姑說道:“題目簡單得很,都做出來了,就不知道先生滿意不滿意。”
壯壯又扯着秀姑的衣袖道:“娘,六科皆考,我和滿倉哥哥有好幾科都沒學過呢!”
對此,二人憂愁不已,此時方知自己就是那坐井觀天的井底之蛙。
秀姑安慰道:“你們沒學過,咱們縣城裏許多學子一樣沒學過,盡自己所能考試,不要太放在心裏。再說,比起好些學子,你們倆騎射一科定能過關!”而且在書法上,二人都有些根基,官話禮儀都曾跟麗娘學過,壯壯在丹青上也頗有靈性。
糧山雖然聰明,平時卻很淘氣,不愛讀書,直到午後村裏其他孩子都出來大半了他才出來,跑到秀姑跟前眼淚汪汪地道:“題目好難,我不知道答得好不好。”
見他如此,衆人忙安慰一番。
爲期六天的考試,每日一科,兄弟三人果然有好幾科考得一塌糊塗,唯有騎射得到監考先生的贊許,饒是如此,仍然個個沮喪,村中其他孩子的神情較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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