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秀姑繡的三五件手帕、香囊和荷包,雖是小東西,卻件件精巧絕倫,尤其是雙面繡的手帕,或是花卉,或是詩詞,非市面一幹繡匠可比,林小姐喜歡得跟什麽似的,林主簿有三個兒子就這麽一個女兒,對她頗爲疼愛,當即就允她請秀姑爲她繡一幅大的雙面繡。

因此,婆子恭維過秀姑後,提出此事,并許以重金。

秀姑聽了,暗暗苦笑。知府太太要的百子衣還沒繡完,她如何接林主簿家的活計?哪怕繡好了能得不少銀子,也隻好忍痛婉拒道:“當不得林主簿和林小姐如此重謝,林主簿和林小姐有活計相托,我心裏頭極歡喜,隻是手裏有一件活計尚未做完,過一年才能接活兒。”

刺繡很費工夫,并不是想象中那麽簡單,配色繁多時需要經常換線,特别複雜的圖案一天能繡出半塊巴掌大的一小片就不錯了。

單面繡尚且如此,何況雙面繡。

所以,當世繡娘接活都像秀姑這樣,完成了上一件,雇主對繡活滿意并結算了工錢,才開始接下一件,除非繡花速度快,可以同時接兩件。

可惜,秀姑沒有達到這種地步。

聽了秀姑的婉拒,婆子先是愕然,随即略有不悅,皺眉道:“張娘子,你把手裏的活計推了,專心忙活我們小姐這一件不就行了?等你繡完了,我們老爺和小姐就給你一百兩銀子工錢,夠你們一家五六年的嚼用了。”

秀姑心裏很不高興,林主簿是秀才出身,家裏雖是大戶,到底局限于縣城之中,眼前的婆子真是不能跟明月相比,說話這般不客氣。推了手裏的活計?說得容易,可是她以後就别想在這一行接活了。一百兩銀子是不少了,可是她一幅大的雙面繡隻值一百兩嗎?

無論她心裏怎麽想,臉上一點兒都不能露出來,含笑道:“行有行規,做我們這一行的就得守規矩,不然,以後怎麽立足?”

說到這裏,她見婆子雙眼迷迷糊糊,就知道她沒聽懂自己的話,幹脆道:“我是說我們接繡活也有規矩,不能随意反悔退訂,一旦反悔就要賠許多銀子,以後也沒人敢把活計交給我做了,就算是雇主反悔也不能拿回訂金。我手裏接的這樁活兒已經繡了一年半多,銀子都花在接連而來的戰亂和災難中了,無論如何都賠不起。”

婆子這才聽明白,越發不高興了。

旁邊和張碩說話的吉祥在林主簿家很有些地位,瞪了婆子一眼,忙道:“張嫂子,你這麽做是對的,回頭我跟我們老爺說一聲,我們老爺太太和小姐向來溫和,必定明白嫂子的難處。嫂子手裏這件活幾時完工?給我個确切的時間,說不定老爺太太和小姐願意等一等。”

在桐城一點稀罕事就渲染得人盡皆知,更别說秀姑的繡品曾經得到一位京城來的大貴人贊賞,在這一行很有點名氣,吉祥早有耳聞。

秀姑松了一口氣,道:“至少還得一年,這是一件成親用的百子衣,圖案繁雜,需要繡一百個童子,因幾次天災**,繡了不到一半,正在趕工。接活的時候知府太太說了,在知府大人任滿前繡完即可,我算了一下時間比較充足,才同意接下這件活計。”

“知府太太?”婆子吓了一跳,立刻變了一副臉色,堆笑道:“張娘子,你在給知府太太做繡活嗎?”那可是府城裏地位最高的官太太,自己家連知府太太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正是。我繡的上一件活計完工後,原先的雇主反悔了,幸而後來得知府太太垂青,買了過去,然後又給我了這件活計。并不是有心拒絕主簿大人太太和小姐的活計,我心裏也想接下來,實在是沒有銀子賠償知府太太,且分、身乏術,隻能專注于一件活計。若是主簿大人太太和小姐不嫌棄,等我繡完了這一件,定然先接主簿大人太太和小姐的活計。”

道破活計來曆,秀姑沒有一點驕矜之色,一開始婆子不高興時她沒有提出知府太太直接壓倒婆子,現在款款道來,又給足了林主簿面子,吉祥和婆子心裏都很舒坦。

婆子說道:“聽你這麽說,确實爲難得很。”

秀姑立刻羞慚地道:“沒法子,手頭困窘,上有老下有小,樣樣都得花錢,賠不起那麽一大筆銀子,唯有請主簿大人太太和小姐諒解,千萬莫要怪罪。”

張碩接着道:“是啊,這一二年沒收成,洪水将家裏席卷一空,隻剩個房子。我如今又沒法子殺豬賣肉,又斷了近一年的生意,偏偏家裏處處用錢,尤其是我那大兒子又是上學讀書,又是學畫畫,筆墨紙硯顔料樣樣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全靠他娘繡花賺兩個辛苦錢支撐着。若是有銀子賠償知府太太,我們也是願意推了知府太太的活計,先忙着主簿大人交代的。”

他們夫婦這一番話說得婆子和吉祥盡皆動容。

吉祥忙道:“張大哥,何至于此?大哥和嫂子不容易,我心裏很清楚,我們老爺太太和小姐知道了,也一定明白哥哥嫂子的難處。”

“那就請你們兩位回去千萬替我們美言幾句,替我們謝過主簿大人太太和小姐賞識。”張碩順水推舟,緊接着又道:“沒能替主簿大人分憂解難,我們兩口子心裏頭實在是慚愧得很,明天我進城,親自向主簿大人賠罪。”

“一定,一定。”

出門時,張碩和秀姑把林家禮物中的兩個荷包拿出來分别塞給吉祥和婆子,越發顯得囊中羞澀,可見先前并非虛言,吉祥和婆子知道他們的難處,又得了好處,回去後分别向林主簿和林太太禀報,各自爲張家開脫。

林太太聽完,道:“張娘子确實很有名氣,最近一二年沒聽哪個大戶人家給她活計,我以爲她清閑得很,沒想到竟接了知府太太的活計。”張娘子倒是個厲害人物。

婆子笑道:“我原本不大相信,出門前見張娘子拿出她正在繡的一塊百子衣前襟,那料子、繡線都不是咱們縣城裏能有的東西,倒有些仿佛小姐從王家得到的尺頭,是好東西,上頭繡了幾個鬥雞走狗的小哥兒,我心裏就信了她的話,知道她沒有欺瞞太太。”

林小姐林琬好奇地道:“果然繡得栩栩如生?”那幾件小針線确實精巧,她故意佩戴在身上去譚家炫耀,譚娴之很是贊賞了一番。

“嗯,活靈活現,就跟真的一樣。那幾個小哥兒沒一個相同,各有各的面目姿态,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黑或白,瞧着她繡的一個哥兒,我就想起咱們家小少爺假扮戲台上武松打虎的故事了,怪道她繡的花兒能得知府太太賞識。”婆子感慨道。

林琬輕撫一下重新鑲嵌的清溪蘭草圖底座,向林太太抱怨道:“娘,早知道咱們城裏有這麽一位繡娘,你就該找她給我繡嫁妝,何至于現在想繡個大圖都沒辦法?我都在娴之姐姐跟前誇下海口了。那繡娘太不會辦事了,不過是個裏長的媳婦,竟敢推了我的活計,娘,你多給她幾百兩銀子,讓她一邊繡知府太太家的百子衣,一邊繡我要的繡圖,白天繡黑天繡怎麽着都能擠出時間來給我繡完,一年時間要是繡不完,兩件東西,不如别做繡娘。”

林琬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方法好,一年繡兩件,時間很充足了。

林太太喝道:“你滿嘴裏胡說八道什麽?誰讓你誇海口的?沒聽說一件百子衣就要繡個三年兩載?幾百兩銀子,你說得容易,你爹十年的俸祿也沒有幾百兩!這些年家裏的生計全靠我和你爹名下的莊子鋪子租金過活,也堪堪夠過日子。你爹之前打算爲你花百八十兩我已經覺得很多了,你現在張口竟然就是幾百兩!”

最讓她痛心的是,女兒不僅眼皮子淺,而且毫不在乎自己的爹娘得罪知府太太,慢工出細活,繡品講究一絲不錯。别說知府太太先有活計在張娘子手裏,就是雇主不是知府太太,他們也不能強人所難,畢竟世上是風水輪流轉,指不定哪一日就轉到了張家,他們家還有一門親戚在京城裏做官呢!如今兒子上學讀書,功課極好,和自己次子不相上下。

林太太雖然不識字,但是爲人一向精明深細,沒有說出這番話隻說舍不得花銀子,免得女兒記恨張家,在丈夫跟前胡言亂語,壞了人家的前程。

“你就舍得給小弟買肉吃,從來不願意供應我行風雅之事。”林琬一臉不滿。

“你這話好沒道理,我幾時隻顧着你小弟不顧着你了?你算算這些年你花了多少?我跟你說,咱們林家就是尋常人家,不過是你爹兢兢業業一二十年,當上了主簿,比一般秀才強些,可不是王家、縣太爺這樣的高門大戶之家,你别學那些千金小姐的做派,咱們家可供不起你的風雅。風雅?風雅能當飯吃?你弄個風雅,年年花的錢比你弟弟吃肉還多,什麽賞雪宴賞花宴踏青賞春登高望遠,哪一回不花我一二十兩銀子?這回人家給你織補了刺繡,我那謝禮足足值十幾兩銀子,不知道夠你小弟吃多少肉了。”

“我怎麽說也是官家小姐了,本來就是千金小姐,爲什麽不能學千金小姐的做派?我在縣太爺家跟娴之姐姐學習琴棋書畫,她都贊我有天分。哪像母親張口銀子,閉嘴銀子,真是俗不可耐!”小弟吃肉是好事,自己風雅是壞事,林琬很不滿母親的偏心,心裏特别羨慕王家和縣太爺家的小姐,尤其是來往最多的譚娴之,真真是金尊玉貴,一舉一動美麗如畫。

林太太氣極,正欲發話,就見十四歲的長子林瑾掀了簾子進來,他在門口聽得清清楚楚,向母親問過安後,扶着母親的肩頭,柔聲勸道:“娘,姐姐想學千金小姐就讓她學吧,反正爹都同意了,您好好督促二弟三弟讀書就行了,明年開春送二弟去學堂。”

林琬似乎對林瑾很不滿,哼了一聲,摔簾子出去,一疊聲叫丫鬟把清溪蘭草圖搬走。

“大瑾,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做女兒的,竟嫌棄起她親娘來了,我還說不得她一句兩句了。”林太太氣得渾身顫抖。

天可憐見,雖然自己偏疼了小兒子一些,可是女兒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不讓她效仿千金小姐,可是爲她好呀,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免得她心比天高,嫁到不是官宦人家的李家心裏不甘,惹出禍事。李家雖然不是官宦人家,但是已經出了一位秀才,正是女兒未來的公爹,憑着他們家的萬貫家财,早晚有發迹的一日,就怕女兒到了人家看不起人。

林瑾歎道:“娘,您别惱,别氣壞了身子。”對于這位姐姐,他心裏也生出一絲不滿,每次家裏鬧事,都是這個姐姐起的頭兒,小弟淘氣是淘氣了些,卻不像她這般處處怨别人。

林太太叮囑婆子不許聽小姐的話找張家晦氣,叫他下去後,才對兒子垂淚道:“我怎麽能不氣?那清溪蘭草圖真以爲是縣令夫人送她的壽禮?哪有幾個小孩子過壽的?就算做生日也不過送些衣裳鞋襪壽桃,哪有送插屏的?怕你們做兄弟的惱她,我就沒跟你們提過。”

“娘?那清溪蘭草圖的插屏不是縣令夫人送的?”林瑾眉頭緊皺。

“實話跟你說吧,那是王老太太進京前見縣令夫人喜歡,送給縣令夫人,縣令夫人帶回家後做了插屏,譚小姐愛上了就搬到自己屋裏略擺幾日,誰知你姐姐天天在譚小姐跟前稱贊插屏好繡圖精巧,天天說自己生日快到了要是能收到這樣的禮物一定欣喜若狂。她都這麽明說了,甚至開口索要,譚小姐推辭了好幾次她還糾纏着,最後抹不開臉面,才經縣令夫人的手送了來。我知道後羞憤欲死,爲了還上這份禮,我親自跑了府城一趟找你舅舅,從你舅舅打理的當鋪子裏尋了一件死當的屏風,送到縣太爺府上,百般賠禮道歉,多虧縣令夫人沒有怪罪。如今倒好,人家張娘子手裏有活計不能接咱們家的活兒,她竟想讓人白天黑夜不歇息地給她繡花,不怕熬瞎了别人的眼睛,我就沒見過心腸這麽狠的女孩子!”

林瑾沉默片刻,問道:“爹知道不知道?”父親性子最是剛直,不然不會深受縣太爺的倚重,如果知道這些事,應該不會繼續縱容姐姐。

“插屏那事兒他不知道,我跟他說他都不相信,非說是縣令夫人喜歡你姐姐才送她的,定是你姐姐說了什麽。心急火燎地找張娘子織補,也是因繡圖是縣令夫人送的,怕縣令夫人和譚小姐知道後覺得咱家得了不好好保存。剛剛你姐姐說的話他自然就更加不知道了。”

“我已經知道了。”林主簿沉着臉進來,剛剛他聽女兒在跟前一陣哭訴說林太太偏心不肯花銀子,故而走這一趟,哪知真相和女兒說的大相徑庭。

林太太慌忙站起,臉上淚痕未幹,“老爺……”

林主簿沒有責怪之色,而是先問清母女之前的争執,沉聲道:“我原先覺得她心高些不是壞事,如今想想,竟高得太過了。回村裏過完年就把她留在我娘跟前,讓我娘好好教導她,她再這麽下去,誰家願意娶進門?進了門還不得翻了天去。咱們和李家是結親,可不是結仇。”幸虧發生了這件事,他才徹底明白女兒的性子,再晚兩年,豈不是悔之晚矣?

“讓婆婆管教?對啊,我怎麽把老人家給忘了!”林主簿的生母最是個精明厲害人物,以守寡之身撫養兩個兒子長大成人,性子卻不古怪偏僻,反而很有遠見,現今住在林主簿的大哥家裏,林大哥家裏有二三千畝的良田,兩家對老人都非常孝順。

秀姑根本不知道自己無法兼顧兩件繡活的拒絕,在林家掀起如此風波,倘或知道了,定會感慨于林主簿夫婦的明理,并未因自己的拒絕而生不滿。

雖然世上仗勢欺人者衆,但是明理之人亦不少。

相對從前從林家所得,林家命婆子送來的謝禮平平無奇,但是秀姑卻非常喜歡,無論是風幹的豬羊雞鴨,還是幹果幹菜,都是他們家需要的,最值錢的是兩個荷包裏的兩個銀锞子,已經給了吉祥和那名婆子。

老張分了些東西讓秀姑送給她娘家,卻聽說翠姑打算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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