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飲合卺酒,共食床頭果。
大概鄉下人家平時勞作,男女不避諱見面,所以鬧得厲害,若是大戶人家肯定不會如此,沒幾個大男人敢進新房裏去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新婦。
張碩的拜把子兄弟,在縣衙裏做捕快的郭大海唯恐天下不亂,跟另一個拜把子兄弟趙明堂使了個眼色,兩人合力将張碩往秀姑處使勁一推,叫道:“大哥,香一個!這般齊整的嫂子,大哥可别辜負了!”
“我親自己的媳婦有什麽不好意思?”張碩理直氣壯,攬着秀姑在她臉頰上用力親了一下,吧唧有聲,羞得秀姑滿臉通紅,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鼻端盡是男性氣息。
衆人拍手叫好,“嫂子,有來有往,有來有往啊!快,給大哥一下!”
張碩眼睛一瞪,兇相畢露,“我說行了啊你們幾個,我媳婦年輕臉嫩,不是你們這些皮厚肉粗的家夥,一張臉皮比銅鐵還結實!”
秀姑臉蛋埋在張碩胸前,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可做不到當衆親吻。
兄弟幾個都不服,七嘴八舌地地抱怨。
“大哥,你怎麽能這樣?上回我娶親誰都沒你鬧得厲害,帶着頭地鬧,現今輪到嫂子了,你就拿出大哥的款兒不叫我們鬧,太不公平了!”率先開口的是雲天瑞,滿臉不依,他是雲掌櫃的長子,和張碩也是八拜之交,今日張碩娶親他和雲掌櫃都來了。
“對,對,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郭大海的小兒子胖墩鹦鹉學舌,又笑又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趙明堂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郭老四,咱們出去跟張伯讨酒吃去。雲老三,你悠着點兒,再鬧騰下去,小心明兒大哥找你算賬,說不定松松你的筋骨!”
手搭在郭大海肩膀上,趙明堂很有眼色地往外挪動,大哥孤身幾年,好不容易才娶上稱心如意的媳婦,喜歡得跟眼珠子似的,沒見到他看自己媳婦的眼神嗎?跟狼似的。耽誤了他的洞房花燭,啧啧,皮子可得繃緊了。
張碩當即丢了個贊賞的眼神給他,幹得不錯,兄弟,再接再厲啊!
趙明堂精神一震,展開渾身解數,可惜大夥兒都知道對方的底細,不爲所動。郭大海在喜被裏扒拉幾下,扒拉出幾個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伸手塞了一顆進張碩嘴裏,“大哥,大紅棗,甜的,蜜糖似的甜,快給嫂子吃!”
“郭老四,你真是刁鑽!”大家嘴裏笑罵郭大海,可是起哄最厲害的還是他們,嬉皮笑臉地吼叫道:“大哥,給嫂子吃!給嫂子吃!”
秀姑立刻傻眼了。
這是古人嗎?古人不應該含蓄嗎?怎麽鬧起洞房比現代社會的人還要豪放?
不會真的要喂給自己吃吧?嘴對嘴?秀姑爲難間,眼前一暗,眼前放大了張碩棱角分明的臉,緊接着在大家驚叫聲中搭在床上的紅蓋頭落在了她頭上,同時蓋住了近在眼前的張碩,咬破了的紅棗從他的口,進了她的嘴。
甜,真是甜到了心坎兒裏。
“大哥,你咋這樣呢?”隔着紅蓋頭,什麽都沒看到。
張碩從蓋頭底下出來,将秀姑連人帶着紅蓋頭一起按在胸口,不錯眼地看着鬧騰最歡的郭大海,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嚴肅而又剛硬。
兄弟幾個到底有分寸,見張碩護着秀姑,鬧騰也鬧騰不下去了,隻有郭大海悻悻然地替自己辯解道:“還有面條呢,還有面條呢!”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幾個兄弟擁着,和趙明堂勾肩搭背地出去了,順便把房裏看熱鬧的人們都帶走。
他們一離開,屋裏瞬間一空。
秀姑伸手拿下頭上的紅蓋頭,不自在地動了動,意欲離張碩之身而退後,忽聽頭頂傳來張碩的聲音:“别動!”
喉結滾動幾下,張碩發現自己吓着她了,忙扶着她的肩膀,柔聲道:“忙了這一日,除了晌午那一點子湯果,竟是粒米未進,你先歇着,我去給你拿些吃食。”秀姑從午前進門到如今,忙得讓他心疼,恨不能以身代之。
“我并不餓,晚間向來不怎麽吃東西。”秀姑隻覺得渾身疲憊,一點胃口都沒有。
而且,她信奉早吃好、午吃飽、晚吃少的飲食方式。
張碩道:“你太瘦了,要吃點好的,等着,我去拿。”
過了片刻,張碩沒回來,壯壯捧着一碗面條出現在秀姑跟前,“娘,爹被雲三叔、郭四叔他們給拉住喝酒了,叫我給娘送面,告訴娘要趁熱吃。”
“謝謝壯壯,你叔叔好多啊。”秀姑嗅到撲鼻而至的香氣,倒覺得餓了。
“娘,咱們家的叔叔你都認得啦,外面的叔叔們我有十四個呢。趙二叔、雲三叔和郭四叔這幾個叔叔離得近,還有好幾個叔叔不知道在哪裏,聽說離得遠沒回來,不過有托其他叔叔給禮錢。”壯壯一邊解釋,一邊把面碗遞到秀姑手裏。
碗裏老母雞湯十分清澈,白面做的面條寬度均勻,間着翠綠的蔥花,埋着兩個白嫩嫩的荷包蛋,鹹淡适中,竟是說不出的好吃。
壯壯小聲地道:“爹早就讓王廚子大伯給娘準備了飯菜,有雞也有肉,還有好大一碗炖肘子,不過阿爺聽爹說娘胃口不好,說新媳婦應該吃面條,爹就叫王廚子大伯給娘下了一碗面條,雞油的油花都撇去了。”
秀姑聽了,觸動心扉。
吃完面,壯壯端着空碗出去,随後搖搖晃晃地提了一壺熱水進來。
秀姑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急忙接了過來,就着熱水漱了口,淨了面,摘下首飾,用五彩頭繩挽着發髻,一張鵝蛋臉兒清秀異常。
有壯壯作陪,秀姑自不寂寞,一句長一句短地說話,也有空打量新房。
這一看,她頓時吃了一驚。
白石灰粉刷牆壁,地面鋪着青磚,竟是十分平整,而且房間寬敞明亮,無論是高度,還是面積和空間,都是自己出嫁前居住的兩間東廂房的兩倍有餘。
蘇家舍不得用青磚蓋房,村裏茅屋泥牆比比皆是,張家卻用青磚鋪地,真是太奢侈了!
青磚啊,那可是青磚。
腳底下的青磚鋪得嚴絲合縫,恍如一整塊青石。
由此可見,張家的生活條件不止不錯,而且非常富裕,殺豬的屠戶這麽有錢嗎?用别人用不起的青磚鋪地?太露富了吧?有點不符合常理。秀姑心裏生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木門紙窗倒是樸素無華,上面貼着大紅喜字,房裏家具都是她的陪嫁,床、櫃、箱和梳妝台、衣架、盆架、馬桶置于卧室,盆架上搭着大小手巾和她用來洗臉的銅盆,床上吊着大紅紗帳,鋪着大紅喜被,梳妝台上除了梳妝匣便是兩支燭光搖曳的紅蠟燭,處處透着喜氣。
農家普遍使用油燈,蠟燭是稀貴之物,蘇父費了不少心思和銀錢,才弄到兩支紅蠟燭。
燭淚緩緩流下,沒一會,張碩就邁着矯健的步伐進來,略有幾分急促。
壯壯想起祖父的囑咐,趕緊麻利地告辭并貼心地關上門,留下坐在床上的秀姑和站在床前的張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
見妻子面容嬌羞,秀麗可愛,張碩心跳如雷,隻覺得快蹦出胸腔了,急忙把門闩上。
随着他的走近,秀姑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不是很濃,可見張碩沒喝多少酒,但她很不适應張碩帶着侵略性的目光,想到即将面對的情況,她尴尬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道:“你吃東西了嗎?要不,叫壯壯送點吃的進來。”
張碩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抓着她的手,“我吃過了,你不用擔心。”
啊?接下來該怎麽辦?
秀姑緊張極了,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這是第一次嫁人,雖然她有原身的記憶,前世也看過這方面的雜書,但面對高大魁梧的張碩,她還是覺得惶然。
張碩目光如海,含笑道:“夜深了,咱們歇了吧。”
說完,不等秀姑反應過來,一把将她抱起,輕輕置于床上,欺身而上,一揮手,兩側紗帳徐徐而落,合在一起,将床内的風景密密地遮住,唯有被丢出來的鞋襪、晃動的床榻和柔細的□□方能讓窗外的月光猜測到其中的激烈程度。
窗外一片烏雲悄悄路過,羞得月兒連忙躲入其中。
第二天,秀姑醒來時隻覺得腰肢酸軟,昨晚折騰得太狠了,張碩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勁兒,不斷索取,直到她含淚求饒才作罷。
想到這裏,秀姑一陣臉紅心跳。
此時張碩已不在床上了,他什麽時候起床的自己竟沒有任何察覺。
秀姑趕緊起床,略收拾一番,就見張碩打着赤膊進來,胳膊上肌肉糾結,黑黝黝像極了鐵疙瘩,“阿秀你醒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現在天色還早。”
“你都起了,還早嗎?”秀姑不相信,誰知開窗一看,天果然沒亮。
張碩笑道:“我每天早上卯時起來殺豬,習慣早起。”
“今兒什麽時候殺豬?我去燒開水。”秀姑并沒有因爲新婚就丢下應該做的家務,在原身的記憶中,任何不會人在新婚時放下手裏的營生,大家夥兒成親後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絲毫不能偷懶,也沒有資本偷懶。
張碩舍不得媳婦看自己殺豬的場面,何況處理豬下水又髒又累,忙道:“點着火,扔幾根木柴在鍋底就行了,我和爹能做得好,用不着你辛苦看着。”
“那行,我去做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去。”秀姑也不矯情。
“你做啥我吃啥,多做些你自己愛吃的。”張碩心裏美滋滋的,媳婦沒進門的時候,哪有人在意他喜歡吃什麽?都是随便對付一頓,“殺豬賣肉是力氣活兒,我和爹平時都得吃得好一些,咱家有油有糧又有肉,你别舍不得做。對了,昨晚我給你留了飯菜,結果雞魚肉叫那群小子給吃光了,好不容易才藏下一碗肘子,一會子你熱熱咱們早上吃。”
說着,張碩帶她在前院各處轉了轉,途中把家中許多事情說給她聽。
“家裏的東西大多在這了,你随便取用。今天殺三頭豬,早飯後送往城裏傍晚回來,你給我準備點幹糧,還有壯壯的一份。别忘了滿倉,他們兄弟倆都在縣城裏上學,離家太遠了,晌午都不回家。”壯壯和滿倉今年正月進縣城裏讀書,每天早上坐他拉肉的騾車進城,傍晚跟着回來,如此已近兩個月了,昨日他和秀姑成親,倆孩子特地告了假。
秀姑忙道:“我記着了,做飯時把幹糧準備好。”
張碩嗯了一聲,“你别太辛苦了。現在是春天,既不是過年,也不是農忙季節,鋪子裏一天最多賣一頭豬,有時候一頭豬都賣不完。不過王家和李家是大戶人家,下人夥食油水十足,每家每天需要一頭豬才夠吃,咱們家的豬主要賣給這兩家,隻有昨天提前說一聲沒送去。”王家和李家的管事是他拜把子的兄弟,自幼賣身爲奴,一點小事容易解決。
淡季一天賣掉三頭豬,很不錯啊,張家果然富裕,“咱們家是養豬賣還是收毛豬殺了再賣?若是收毛豬,你又是殺豬,又是賣肉,又要一路往返,怎麽去收?”秀姑開口問道。
張碩笑道:“自然是收豬殺了再賣,咱們家可沒有那麽多糧食和工夫養豬。我每天上午賣完肉,午後去收豬,一天收三四頭地趕回來,第二天殺掉。咱們縣城裏的豬肉生意不可能做大,家裏平時養着五六頭豬,收不到豬的第二日就殺了它們。”
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年關生意最紅火,那時候賣豬的也多,能收到足夠的毛豬。”
秀姑若有所思,沒問一天殺豬賣肉可以賺多少錢,也沒問張家究竟有多少家底,畢竟她剛進門,以後張碩願意告訴她,說明信任她,不告訴她,她也不會覺得受傷,生活需要磨合,信任需要循序漸進,反正張家存糧不少,張碩不會讓她餓肚子。
問明他和老張的食量後,送他到後門,秀姑便回廚房忙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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