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七去:不順父母,爲其逆德也;無子,爲其絕世也;淫,爲其亂族也;妒,爲其亂家也;有惡疾,爲其不可與共粢盛也;口多言,爲其離親也;竊盜,爲其反義也。
蘇秀姑就是犯了七出之條中的竊盜,被休回了娘家。
所謂竊盜,乃指妻子瞞着夫家,藏有私房錢。
蘇秀姑嫁到周家四年有餘,竟然悄悄攢了六七吊錢,損害了周家共同的利益,立即在周家掀起了軒然大波,加上蘇秀姑連生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周家便一紙休書将她送回娘家。當然,六七吊的私房錢被周家沒收了,隻讓蘇秀姑帶走自己的嫁妝。
周父是大青山村唯一的秀才老爺,最看重規矩,無法容忍秀姑竊盜的行爲。
蘇父蘇母的兄弟衆多,和周家同處一村,而且蘇秀姑的哥哥蘇大郎很疼妹妹,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就和父母帶着兩家子弟打上了門,根據自己祖父的要求,不僅要回了秀姑當年陪嫁的壓箱錢,私房錢也要回了三吊,然後擡回嫁妝,把秀姑安置在蘇家的東廂房裏。
原身雖然私心甚重,對丈夫周惠卻是溫柔體貼,奈何她藏了私房錢被公婆發現,大大影響了全家和睦,周惠生性孝順,見父母暴跳如雷,隻好同意休了原身。
不過,周惠爲人厚道,把這幾年給原身置辦的東西都給了她。
即使如此,原身仍然傷心欲絕,回到家中後不堪村裏的流言蜚語,自缢而死。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跨越時空,成爲蘇秀姑的。
爲什麽?爲什麽要穿越呢?從現代化的社會,穿越到古代?哪怕是天潢貴胄,也沒有二十一世紀來得自由自在,别說她現在是個被休的鄉村棄婦了。
蘇秀姑躺在床上,默默流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活了二十八歲,個性安靜,一直埋頭于工作中,并未結婚,一生沒有大風大浪,也沒有經曆過大富大貴,就是芸芸衆生中極尋常極平凡的小人物,憑着自己的刺繡天賦,攢下了百萬身家,撫養一雙兄弟長大成人,誰知竟然穿越到了這裏。
算是功成身退嗎?
秀姑又哭又笑,雙胞胎弟弟十八歲了,可以照顧好自己了,她不用太過擔心。
可是,她舍不得啊!離開他們,獨自一人穿越到這裏,到底算什麽?
男尊女卑,是古代封建社會的風俗,流傳了幾千年,隻因蘇秀姑私自攢了幾吊私房錢就被休棄,這筆私房錢甚至是蘇秀姑自己賺的,交到公中的比這多幾倍。
由此可見,古人心中的女子地位之低。
所謂七出之條,以及三不去,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女子的婚姻,但所有規定都是考慮男方的利益,從未想過女方,苛刻到了極緻。
誰說穿越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她一點都沒感覺到有什麽幸運。
“秀姑,起來吃飯了。”蘇大嫂端着一個極大的瓷碗進來,送到秀姑跟前。
面條的香氣撲鼻而至,青翠的蔥花、不是特别白的面條,配着化在湯汁裏的豬油,相當引人食欲。
“都過去了,在家好好過日子。你這樣,爹娘和你大哥都擔心。你呀,别理外人說啥,本來你沒啥大錯,誰家媳婦沒藏幾個私房錢?哪裏就是個罪了?”
其實就是蘇大嫂自己,嫁到蘇家十年,也攢了不少私房錢,每回做針線賣的錢,屬于她的那份由婆婆收進公中一半,留一半給她自使。也是周家作孽,周父涼薄,竟然因爲這麽一點小事就休了秀姑。
莊稼人娶媳婦不容易,休了還是得花錢娶新婦。
因此,除了藏私房錢的,和公婆姑叔吵架的媳婦多的是,多嘴多舌的也有很多,幾乎沒有因爲一點子小事就休妻的,像周家這樣休掉勤勞樸實能賺錢的秀姑,純屬沒事找事。
秀姑藏私房錢又怎樣?她沒貪墨周家公中一文半個。
要不是周家小氣,每回把秀姑掙的錢搜刮得一幹二淨,不留一文做平常瑣碎開銷,秀姑何至于此?
秀姑擦幹眼淚坐起身,接過飯碗默默吃着,聽大嫂絮絮叨叨。
從蘇大嫂的話裏她知道了很多消息,包括村裏人并非一味說自己的閑話,也有不少人同情自己,說周家不好的。她還知道了周惠其實是秀姑的表兄,周母是蘇母嫡親的妹子,因爲自己被休的這件事,不止周蘇兩家沒了來往,兩姐妹也斷了情分。
這就難怪秀姑兩個兒子都沒養活了,大概是因爲近親的緣故。
秀姑和蘇大嫂姑嫂感情挺好的,不像别人家那麽生疏,秀姑琢磨了片刻,自己現在住在娘家,父母兄長關心自己,但也要和大嫂打好關系,畢竟将來當家作主的是她。
她已經決定了,頹廢了幾天,不能再繼續下去,既來之則安之,凡事往前看,怨天尤人不是她的性格。
“大嫂,你放心,我現在想通了,不會再尋死覓活了。”
對于蘇大嫂詫異的目光,秀姑不以爲然,原身就不是個軟弱的女子,既然穿越的事情被自己遇到了,也就隻能接受。
幸虧本地的方言和自己老家的方言差不多,和官話有五六成相似,隻是口音不同,一些細微處不同,她能聽得懂,也能說得出,沒有出現聽不懂的窘狀。
秀姑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就好,這就好。你快吃飯吧,面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小姑子被休回娘家,蘇大嫂不像别人那樣不高興,雖說被休的名聲差點,可是誰都知道小姑子人品沒毛病,而且小姑子的針線活兒在村裏是首屈一指,在周家都能攢下那麽多錢,何況回到自己家。小姑子性子又是個好的,家務農活都肯幹,根本不會白吃白喝。
蘇大嫂很清楚婆家的爲人,就是自己不答應,他們還是會留下小姑子,自己當初嫁到蘇家也是看中了他們重情重義,所以她不僅不會反對,而且還會善待小姑子。
秀姑吃完面條,下面卧着一個白嫩嫩的荷包蛋。
她有些感動。
蘇家比其他人家日子好過,但是徭役賦稅沉重,偶爾又有天災*,家裏并不是每天都能吃白米細面,通常是幹活的時候吃一些,農閑的時候就是雜糧飯,配着雜糧煎餅。
尤其雞蛋是金貴物,一家人舍不得吃,攢起來賣錢,侄子們三五天吃一回已經算是蘇家很大方了,生活條件很好了,而她穿越過來的幾天裏,幾乎天天都能吃到一兩個雞蛋。
面對秀姑的感激,蘇大嫂笑笑,拿着碗筷走了。
蘇秀姑站起身,在房中活動,順便打量自己住的房間。
東廂房一共兩間,和蘇家三間上房、兩間西廂房一樣,都是石牆瓦頂,牆外□□着石塊,牆裏糊着黃泥,收拾得幹淨利索,原本是蘇秀姑未出閣前的住處。
擡回來的家具擦得一塵不染,外間正面一張條案,案下兩頭各有一個小櫃子支撐着,一張圓桌和四把椅子放在正中,門後立着三足臉盆架子,架子上放着臉盆、手巾等物,裏間放着一張大床,衣櫃靠牆,兩個箱子放在床尾,櫃子上面放着針線筐,旁邊放着一座繡架。
周家供了讀書人,平常花費極多,不如蘇家家底殷實,蘇父蘇母一直都很能幹,蘇父是個手藝精湛的木匠,蘇大郎在縣城裏做工,蘇家又侍弄了二十畝地,平常蘇母和蘇大嫂還會做針線來賣,所以蘇秀姑出嫁的時候有成套的家具和鋪蓋衣服。
據說,秀姑當時很是風光了一陣子。
蘇父兄弟四個,他是長子,供養人稱老蘇頭的父親,上房老蘇頭住了一間,蘇父和蘇母住一間,西廂房住着長子蘇大郎和蘇大嫂餘氏,并三個兒子,分别是七歲、五歲和三歲。
秀姑有兩個哥哥,二哥蘇二郎過繼給了蘇父的堂弟蘇明,更名爲蘇葵。
蘇大郎和蘇葵都很疼妹妹,從周家要回來的錢都交給秀姑,作爲她的依靠。
秀姑是很現實的人,難以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時,也沒有忘記把這筆錢收好,現在有心振作,立即查看自己目前的積蓄。
被休回娘家的棄婦,不能一味依靠父母兄嫂,即使他們爲人厚道,并不嫌棄自己。
秀姑翻箱倒櫃,先打開了衣櫃。
蘇家給秀姑的嫁妝真不少,除了床上的帳子被褥外,櫃子裏還有三床被子,三鋪三蓋,把櫃子塞得滿滿的,甚至還有一床被面是緞子的。
緞子質量很好,被面依然光滑如故,燦然若新。
秀姑摸了摸被面,捏了捏裏面的棉絮,雖然不是今年的新棉花,但是出嫁時蘇母用的是自己家種出來的新棉花,十分柔軟厚密,去年又重新彈了一遍,依然蓬松保暖。
不缺被褥,就不用擔心冬天難過了。
秀姑接着打開箱子,裏面是一些零碎的綢緞、荷包手帕香囊和原身的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雖然都是半新不舊,也頗有幾件打了補丁,但卻漿洗得十分幹淨,整整齊齊地疊在包袱中,足見原身是個愛幹淨的人。
嫁到周家以後,秀姑也添了兩三身新衣服,四季都有,因爲不是當初的陪嫁,所以周父周母不讓她帶走,反倒是周惠爲人老實敦厚,據理力争,都給了秀姑。
秀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幸虧自己穿到豐衣足食的人家,有被褥有衣服還有一點積蓄,要是沒有的話,自己還不知道怎麽過活呢!
現在已經是深秋九月,再過一個月就入冬了。
缺少這些的話,很難熬過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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