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級暑假的第二天,我爸帶着我坐公交來到我奶奶家,剛走到樓下,就看到門口擺着幾個大花圈,有好些人在忙碌着什麽。我爸因爲六年前開陰眼見過好多鬼,所以一直對這些東西非常敏感,他一看到喪事,就緊緊地拉住我,閉上眼睛一路沖進單元樓。進了家門一問,才知道樓上的一個爺爺得癌症去世了。
經過那麽多年的耳濡目染,我也隐隐約約地知道我将來也有這麽一劫,但一直以來都沒有真的在意過。而這一次,我陪着爺爺奶奶去樓上的爺爺家噓寒問暖,一起給擺在門廳中間的一幅大大的黑白相框鞠躬,聞着嗆人的煙味把一把又一把的黃紙燒成灰燼,雖然對死亡沒有直接的感受,但卻通過他人對死者的行爲反應間接地産生了對死亡的印象:所謂死亡,就是讓所有愛你的人傷心,而“癌”這種東西,是跟死亡牢牢地聯系在一起的。
我第一次産生了恐懼。
從樓上爺爺家問候回來,我纏着我爸,反複問癌症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爸隻是讓我不要擔心,因爲咱們有護身符。這個回答并不能讓我安心,實際上,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就活在對未來的焦慮之中了。
這個暑假沒有過好,在奶奶家住了兩天之後就想回去了。回去後的第一個周日,我就跟着我爸去周先生的壽衣店給護身符補氣,這一次,我仔細地觀看了周先生到底是怎麽做的。實際上,他也并沒有怎麽做,隻不過就是拿着那張黃紙神神叨叨一番,然後就把它還給我們。他這種近乎兒戲的舉動讓我更加焦躁。
1994年,我上四年級。我的内向性格在經曆過四歲後的那次附體後已經定型,平時不是在家看電視就是看書,四歲時的那件事對我爸也是一個心理陰影,他拼命地想要我遠離世界靈異的那一半,而去張開臂膀擁抱科學與光明,因此他給我訂閱了《少年科學畫報》,《飛碟探索》等雜志,其中《少年科學畫報》是中規中矩的科普雜志,而《飛碟探索》對于超自然事件的态度比較開放,算是有點在科學與靈異之間打擦邊球。
我印象中,公元九四,九五年這兩年,都市傳說與靈異事件的報道特别多,很多事情雜志上都有記載:比如94年12月份發生在貴州省貴陽市都溪林場的空中怪車事件,95年發生在成都的僵屍襲人傳說等等,當時的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些事情竟然都跟我認識的人有關系。。。當然,這是後話。
94年11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日,上午吃過早飯後,我跟我爸按照慣例去周先生的壽衣店給防癌符充氣,在完成操作之後,周先生告訴我們說,他有事要離開石家莊一陣子,短則一個月,長則不限,如果半年不回來就不用再找他了,而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符咒的事情就由尹大夫負責了。我們問他要幹嘛去,他表現出一副很爲難的樣子,我們也不好多問。當天,他就帶我們認了尹大夫家的門,到了門口我爸問要不要敲門進去客氣一下,周先生說沒有必要,醫生嘛,每天都忙得要死,不打擾也罷。
離開周先生時,他神秘兮兮地對我們說道:“最近你們可能會聽到很多人談論同一件怪事,記住,不要理會,不要好奇,也别多問。”
我爸當然沒的說,因爲他現在對什麽怪事一類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我呢,内心的焦躁更進一步地加深了。當然不是因爲什麽怪事不怪事的,而是因爲周先生的離去。打個比方,就好比某個欠你一萬塊的人,每月還你一百,隻還到五十天的時候突然宣稱要去出差,而回不回來還兩說。我這個人自大四歲起性格大變以後,逐漸變得敏感了,曾經毫不在意的事情,現在成了一個籠罩在未來的陰影。其實想想也能理解,我曾經聽過一個笑話,說的是一個絕症病人和一個健康人的對話:我和你唯一的區别就是我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你不知道而已!一個人内心的安甯,有一半是來自對未來的無知,假如每個人都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那每天的生活就完成變成了倒計時,失去了任何意義。
我的生活就是走向未來的倒計時,還剩二十年,或許還不到。
下午,我爸說要帶我去奶奶家轉一圈,看看爺爺奶奶。
剛一到樓門口,就看到很多老頭老太太三五個聚在一起,談論着什麽。當然,老人家悠閑地圍坐在一起唠家常,這是每個小區都有的現象,但是一般這種現象都發生在小區門口,而且老人家大都是弄個小馬紮或坐着輪椅,談談兒媳婦,談談大孫子,老太太聊聊昨晚《新白娘子傳奇》的劇情,情緒溫和态度從容,而我今天所看到的現象,卻有些反常,每個人都站在樓門口,不論是老頭還是老太太嗓門都很大,但不是在吵架,而是興奮地談論着同一個話題:昨晚的夢。
“什麽,你昨晚也做了那個夢?”
“老天爺,好多穿白衣服的人,嗖嗖地就從我家卧室穿過去了!”
“我老伴心髒病都犯了!”
我好奇地想聽他們在說什麽,我爸拉住我的手,對我說:“少聽這些東西!”
我們來到奶奶家,進了客廳,發現爺爺奶奶竟然也在談論這件事情。
“爺爺奶奶好!”我問好後,奶奶拉着我坐在沙發上,對我噓寒問暖了一番。
我爺爺問我爸:“信華(我爸名叫李信華),聽見樓底下他們都在談什麽沒?”
我爸說聽到一點,不過對這類事情沒有興趣,我爺爺立刻告訴他:“我和你媽也經曆了。”
我爸問我爺爺到底是什麽事,我爺爺說,整個小區,一列住宅樓的所有一單元的住戶,從一樓到四樓,昨晚都做了同一個噩夢:一群身穿白衣披頭散發的人,排成一隊,從自家卧室裏飄飄忽忽地經過,然後慢慢地消失在另一側的牆壁中!
我奶奶也繪聲繪色地跟我講:“辰博,昨晚邪門大了,那穿白衣服的人,全都披散着頭發,臉煞白煞白的,一個接一個地,足足過了有一刻鍾呢!”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