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已下,說幹就幹!首先就是剃光頭,要在頭頂貼符,滿腦袋的毛可不行。周先生弄出一把推子,花了一刻鍾剃光了我的滿頭秀發,而後稍微收拾了一下,騰出一張髒兮兮的桌子讓我躺到上面,然後畫了五張符,每張符上面的内容都不一樣。畫好後,他把這些符分别貼在我的肚臍,前胸,喉嚨,眉心和頭頂,按他的說法,這五張符就相當于搭了一座橋,能逐漸把中樞和心魄的火引到頭頂。不過,這套借火的法術周期也特長,要整整一年才能完成!
乖乖,這就意味着我的身上必須貼着這五張黃紙,整整貼一年的時間!而且注意事項也很多,比如不能撕壞,不能弄濕等等。不能撕壞這一條還好說,多加小心就成,可不能弄濕就有點太苛刻了,誰能保證自己不出汗呢?抛開這個不說,貼在肚臍,前胸的符還好說,畢竟有衣服擋着,可貼在喉嚨,腦門和頭頂的怎麽辦?難不成我平時就這麽出門?那不被人說成是神經病才怪!
最後是這樣解決的:符有很多後備,每周日去周先生家換。除了那每月一次給防癌符補氣,現在我爸帶着我拜訪壽衣店的頻率提高到原先的四倍了!明面上說是不收錢,可我爸太實在,每次都提溜一袋點心去,虧得當時的我還不知道糖尿病是怎麽回事,否則我肯定要操着東北口音跟我爸說:别送了,再送送出糖尿病來了!
至于漏在衣服外面的三張符,這就純粹屬于技術型問題了。這一年以來,不出門便罷,隻要出門,必然是大包小裹,戴上帽子,圍着圍脖,尤其是到了夏天,我這打扮特别容易引人側目。而腦門上貼着的那張,則真是沒有辦法了。看過林正英的僵屍電影以後,再回憶起當時的滑稽模樣,真有點像是腦門上貼着鎮屍符的小僵屍。
也正因爲如此,四五歲的我與幼兒園失之交臂了。我父母不願意讓我這幅模樣去跟小朋友相處。
從四歲到五歲,我在家裏呆了整整一年,除了每周日由我爸帶去找一趟周先生以外,平時幾乎不出門。而周先呢,也基本上每周日都在。有一點特殊的就是,周先生叮囑我們每逢三,六,九,十二月的第一個周日,要晚上八點過後再去找他。頭一次的時候我們忘了,結果他真的不在家,直到晚上八點以後才騎着自行車回來。我爸問他幹嘛去了,他也不明說,我爸也沒再多問。每次到周先生的壽衣店後,他都有意無意地想跟我講鬼怪故事,每到這個時候我爸就趕快阻止,他想把我們家和周先生的關系,僅僅維持在利益交易方面。
由于曾經被劉建國附過體,我的性格受其影響變得有些内向,而又由于這一年的時間我幾乎不出門,不和任何小朋友接觸,我的性格變得越發孤僻起來。可以這麽說,我用一年的時間,丢棄了我花四年建立起來的一切人脈關系。
然而,這一切終歸還是沒有白費,自打身上貼了五張符以後,晚上的睡眠質量确實變好了很多,那些詭異的噩夢逐漸變少,最後基本上連夢都很少做了。
1988年10月9日,周日。當我把在身上貼了一年的黃紙逐一取下來,想痛痛快快地在壽衣店前的小土路上奔跑慶祝一番時,我才明白,這一年的時間,我失去的絕對不僅僅是曾經的小朋友們。跑了短短的一百米,摔倒四次。
據周先生說,這是中樞魄火弱的症狀,身體協調性變差。然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我的體重自那時起開始直線下飙,食欲變差,4歲前我是個小胖子,自打從中樞魄和心魄把火引到天沖魄後,我逐漸開始向骨瘦如柴這個方向發展了。
說實話,自從我懂事之後,還真是有點恨我爸當初給我做的那個決定。從我後來的經曆來看,我甯願天天晚上夢見鬼,也不願意拖着一副孱弱的身體,每天笨拙地生存在學校的夾縫階層之中。
還是套用那句老話:時光如水,生命如歌。時間恐怕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所有人都公平的事物,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經曆過什麽,每過一年你肯定就會長大一歲。我就這樣,和身邊同齡的小孩子一樣,從小學,初中,高中這樣一路走來。随着我不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夢,四歲時的記憶也逐漸模糊,除了一直不敢看央視版《西遊記》第二集以外,我和其他的小孩子基本沒什麽區别。
家人一直沒有忘記我未來的劫難,并且在我耳邊不停地唠叨,要我多吃蔬菜,多鍛煉身體,将來就可以不得癌症,而我則感覺無所謂。雖說四歲的時候見過鬼,見過判官,但是即便見得再多,四歲也是一個屬于天真爛漫的年齡,即使真的見過鬼,也不會把它和死亡聯系在一起,頂多會覺得鬼隻不過是衆多可怕的東西中的一種罷了,和動物園的老虎,發脾氣的媽媽沒什麽區别。
現在人們普遍以性成熟作爲一個人成熟的标志,而我則認爲,一個人真正的成熟,應該是從他第一次認真地思考死亡開始,而我的成熟,是自三年級開始的。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