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說來聽聽。”聖上似乎很有興緻。
方何以更是坦然磊落:“第一次是清明那日在永福寺後山桃林邊,那日永福寺桃林邊人很多,王大人家那日去了好些人,能給臣留下印象的也隻她一人!”
“爲何?”聖上的興緻很濃。
“她對年幼的弟弟妹妹既溫柔又有耐心,最讓臣驚訝的是她的笑容,比起永福寺後的桃花更加燦爛更明媚。”方何以想起那日的王秀英,心裏不由湧上陣陣暖意。
聖上微微有些閃神,桃林邊溫柔又有耐心姑娘,笑起來甚至連滿樹的桃花都黯然失色,似乎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早已淡去。
方何以并沒注意到聖上已經有些失神,繼續說起他與王秀英的第二面、第三面:“臣第二次見她,是在臣府上,那日她與臣的兩個妹妹以及長甯伯府的幾位小姐正準備去花園參加販壺遊戲,與臣恰好在迎面錯過。
也正是這一次,臣方知她的身份,乃長甯伯府五小姐,王義宗王大人之女。
這一次,她留給臣最深的印象是她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一絲沙啞,聽着并不甜美,卻十分獨特。
第三次見面,是在臣府裏北郊别莊的湖邊,說起那日來,真的很有些意思。”
說到這裏方何以看了聖上一眼,此時聖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顯然對他下面要說的見面很感興趣。
王義宗知道提起那個别莊,方何以必定會提起湖邊發生的事,不由更覺焦心,輕輕咳了一聲,希望能阻止方何以。
誰料王義宗沒能阻止方何以,卻引來聖上略顯不悅的目光,使得王義宗隻得放任方何以繼續說下去,心裏卻直埋怨方何以嘴上沒毛辦理不牢!
“……沒想到,那上鈎的魚兒太大了些,沒能将魚兒拉上岸,那魚兒反倒拉得五小姐直往湖裏撲去。”方何以說到這裏,一直站在聖上身邊的宣公公不由發出一聲極輕極短促的驚呼。
甯國公府北郊别莊那個湖的古怪,聽說過的并非一人兩人,聖上年輕時不信那個邪,曾經去那湖邊試過一試,當時宣公公就是随從之一,因此聖上的冒失,宣公公差點沒活着從那别莊出來。
這會子聽到王秀英被魚拖着撲向湖裏,不由緊張地叫了聲。
這一聲極短促,短促到掩沒在方何以的叙述中,卻因爲宣公公就站在聖上身後,被聖上聽了個正着。
聖上微側頭瞟了宣公公一眼,倒沒治他的罪,卻還是讓宣公公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臣心裏大呼一聲不好,不得已隻得飛身将五小姐攬在懷裏,旋身将五小姐帶離湖邊。
這就是臣第三次見到五小姐。”方何以如此結束了他的叙述。
“好好好!筆墨伺候!”聖上聽罷連聲呼好,哈哈一聲大笑,揮筆寫下了這道賜婚聖旨。
方何以開口求賜婚聖旨的時候,驚訝之餘王義宗有些閃神,等他發現不對欲開口阻止的時候,已經由不得他說話了。
事情發展得太快,壓根不容他說明情況,聖上大筆一揮聖旨已經成文。
方何以也許不知道聖上賜婚的先例,王義宗卻不可能毫無所知。
若真按此前的先例,難不成他真的要讓王秀英不足十二歲就成親?
王義宗幾次欲言又止,自然被袁大人看在眼裏。
看着滿臉喜色的方何以和哈哈大笑着将聖旨交給宣公公吩咐他出宮宣旨的聖上,袁大人暗地裏拉了王義宗一把,事已至此,還是别再節外生枝了。
眼看聖旨到了宣公公手上,又定下了傳旨的時辰,王義宗暗自歎了口氣,将所有要說的話都咽了回去,跪下給聖上叩頭,感言聖恩,隻是暗地裏看向方何以的目光中露出幾分不愉。
方何以則兀自沉浸在順利拿到賜婚聖旨的喜悅中,壓根沒注意到王義宗不善的目光,跪下來給聖上實實在在地叩了頭,然後對王義宗和袁大人拱了拱手,這才歡天喜地地與準備出宮宣旨的宣公公一起退出禦書房。
王秀英的年齡被忽視,還真不能怪任何人。
聖人隻知王秀英乃王義宗之女,并不知王秀英年齡尚不足十二。
方何以隻一心想着趕在陳平軒回京之前求下聖旨,恰好又有了這個機會,自然得把握住這個無需多費口舌的好機會。
王義宗什麽都知道,卻插不上嘴,事趕事這聖旨就這樣下來了。
方何以與宣旨公公退出禦書房的時候,禦書房外站着一個臉色鐵青面無人色的少年,看着要比他略大些。
方何以多年不在京城,并不認得眼前的少年。
宣公公見到此人,卻連忙行了個禮:“咱家給世子爺請安。聖上此刻正有事在忙,請世子爺稍等。”
說罷轉向禦書房外守着的小太監吩咐道:“先帶宣平伯世子去側殿稍坐。”
爾後又對着陳平軒行了禮:“世子爺身上有傷,還是先跟着小松子去側殿坐等片刻,咱家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世子爺了。”
方何以這才知道此人正是宣平伯世子陳平軒,目光不由緊盯着宣公公懷裏抱着的聖旨,生怕陳平軒會動手搶了聖旨。
此時此刻方何以才覺得這份聖旨求的實在正當時。
看着盯着聖旨臉鐵青的陳平軒,方何以心裏略感後怕,卻又倍感慶幸。
自從知道陳平軒對王秀英的心思以後,方何以的确時刻關注着陳平軒的行蹤,卻依然沒想到陳平軒能夠如此迅速趕回京城,并在今日進宮面聖。
出了宮方何以既沒有去禦林軍營,也沒有直接回府,而是暗戳戳地跟在宣公公之後來到長甯伯府,隐在大棵老樟樹之後,看着長甯伯府打開中門跪接聖旨。
直到聖旨交到王秀英手的那一刻,方何以的心終于安定了,對上王秀英目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陳平軒蒼白着一張臉站在街角窺視,自然也沒能逃得過方何以目光。
事實上方何以一直隐在樟樹後,确定陳平軒離開以後,才從一路穿小巷快馬趕回府,從宣公公手上接了那道屬于他自個兒的賜婚聖旨。
當方何以從宣公公手上接過聖旨,腦海裏除了王秀英嬌好的面前,還有陳平軒蒼白的臉和胸前刺目的鮮血,心裏更有說不出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