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當下,隻說鏟七晚歸,遇到了深夜不眠的時三筆,又或者說,被時三筆堵了個正着,不得不被這位房東拖着進了前屋,夜深茶卻濃,話匣子打開了便再也收不住了。
“他今天又拿了多少?”時三筆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茶不錯。”鏟七避開話題,隻誇獎時三筆的茶葉,誰知道時三筆卻不買賬。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老家夥今天出門的時候,手裏拿的包袱可是沉甸甸,鼓囊囊的,我猜啊,十有八九你那錢箱子又要見了底。”時三筆憤憤的說,“他是養活了你,可是你對他這些年的孝敬也夠了吧,總該爲自己打算打算。”
“師傅再不好,至少當初沒有叫我餓死,況且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終究還是記得師娘對我的好的。”鏟七說着便又想起了那個饑荒時候也把自己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疼愛的師娘,隻是可惜了師娘那麽好的人,卻終究命不長。
“你倒是記挂着你師娘,可是你師父倒是不像,聽說從你這裏拿了錢就是去窯子裏找花妞,還有一半便是還了賭債,潇灑的很。”時三筆不悅的說。
“師傅再怎麽胡鬧,這些年也沒有續弦,也沒有和别的女人生過一子半女,也算是不忘師娘吧,況且他年歲大了,胡鬧幾年,也就鬧不動了,由他去吧。”鏟七說。
“你倒是看得開,隻是當年你師父一脈多麽風光,如今他老不正經,你又是個不争的,反倒是你二叔三叔做的越發風生水起了。”時三筆似是話中有話。
“二叔三叔也是仁義,每年的孝敬,并不曾少給師傅,最近幾年不減反增,我不會與二位叔叔争論這些。”鏟七又爲自己的茶杯裏續上了水。
“那是自然,我說這話也是爲了你好,倒不是想要挑撥你們叔侄之間的關系,要知道現在世道不好,年景越來越差,各個地方勢力彼此之間鬥得厲害,你可千萬要爲自己想好後路啊。”時三筆語重心長的說。
“喲,時兄今天怎麽關心起我的前途了?”鏟七眯了眯眼睛,又押了一口茶水,臉上流露出跟他自身年齡并不相符的深沉表情。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關心的可不是你,我關心的是我的幹兒子,小八。不是我說啊,你說說你,有那麽多錢,何必還讓小八跟着你吃苦學你那些手藝?讓孩子跟着我學做生意,多好。”時三筆自己沒有一子半女,就連個老婆也沒讨上,他覺得女人靠不住,索性到了這把年紀幹脆不做什麽念想了。他倒是真的喜歡傻八那孩子,平日裏逢年過節總是少不了紅包,平日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是留給這孩子,真真是把這孩子當成是自己的親兒子了。隻是可惜了傻八這孩子就是跟他親近不起來,成日裏還是更喜歡自己的師傅。
“傻八要是願意跟你做生意,我倒是樂得清閑,可是我那個徒弟平日裏就連你這屋的房門都不願意進來。”鏟七說這話的時候,有一半的嘲諷,還有一半的洋洋得意。
“孩子終歸是孩子,我倒是不和他生氣,倒是你,做什麽打算?你看看現在這個世道,别的什麽都靠不住,關鍵還是銀元,什麽這個錢币那個票子的,都是紙,還是真金白銀最是牢靠。”時三筆用手指在茶桌上敲了敲,表示這句話是十分重要的,鏟七也點了點頭。
“往後上海隻怕也會亂起來,聽說以前的老家那邊軍閥鬧得厲害,東北那邊又有不少日本人,所以我想以後我會讓白二姨關了店,我們往南再走走,找個安生的小村子,置幾畝地。”鏟七雖然說的很随意,但是時三筆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知道他這麽說,雖然語氣随意,但是卻也正是他心裏所想。鏟七曾經也不止一次的說過,自己不喜歡漂泊不定的生活,也不喜歡混迹江湖,隻想過簡單的田園生活。鏟七甚至自己在院子裏也種了不少的蔬菜瓜果,明明隻有十七歲,倒是老成的像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你呀……”時三筆一聽鏟七提到了白二姨,心裏有些不悅,在他眼裏,自己早就把鏟七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兄,這孩子,雖然年輕,但是處事穩重,手法也老道狠辣,隻是唯獨在找婆姨這件事情上,偏偏就看上了那個比自己大七八歲的老女人。或許是從小沒有父母的原因吧,鏟七從第一次見到白錦樓就十分的喜歡這個美豔圓滑,心思缜密的女人。這上海灘有多少年輕貌美的黃花閨女都把小七爺當做自己的夢中情人,可這小七爺卻隻喜歡個青樓風塵的老鸨。
“時間也不早了,時兄,有什麽事兒你就直說吧,你把我大半夜的拽過來喝茶,不會就是想和我說這些大道理吧?還是隻是想給我的未來做做規劃?”鏟七笑着問。
“什麽也瞞不過你,實不相瞞,确實是有事情要和你說。”時三筆換上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他四下裏看了看,雖然已經是夜深人靜,但是時三筆還是謹慎的起身,把門窗關了個嚴實。終于他安排妥當,重新坐回了茶桌前,爲鏟七的茶杯蓄滿了茶水,這才開了口。
“小七爺,你可别怪哥哥我辦事兒謹慎,實在是現在光景不好,人心難測,害怕隔牆有耳啊。現在的人都跟瘋了一樣,但凡有一點點好處的事兒,都能夠豁出命去。哪一天都能聽見一些個打家劫舍不成反而丢了命的消息。更何況現在我們需要你幫的這個忙,那可是一筆,大買賣啊。”時三筆把大買賣幾個字特意說了重音。
“找我幫忙的人也不少,不知道時兄找我是幫什麽忙?”鏟七擺了擺手,拒絕了時三筆遞過來的話梅。
“實不相瞞,哥哥這次是想請你出一次山,想要借助你的手藝一用,你的老手藝。”時三筆從茶桌下面拿出來一個錦盒,遞給了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