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青萍出了大門,鏟七把傻八拎着扔回了小間。“回去換件衣服,等會兒去你二姨那邊吃晚飯。”鏟七說,傻八不情願的走去了小屋。鏟七一閃身回了自己屋,一眨眼的功夫也換上了一套立整的衣裳,這回是一件墨綠色的長衫,除了光頭有些不協調之外,這身衣服把鏟七襯托的更帥氣了。不過他還是把自己的小鏟子悄悄地塞在了長衫下面,确認了一下沒有什麽毛病之後,這才拉着傻八出了門。
往白二姨那邊去約莫着有一炷香的時間,鏟七捏了捏傻八的小手。
“八兒,師傅問你話,今天有人動我的箱子了?”鏟七問。
“師爺。”傻八簡短的說。
“知道了。”鏟七心說我就知道,又是老家夥。剛才換衣服的時候鏟七已經悄悄地檢查過了,底下箱子裏的錢又少了不少,看來最近得想法接一單生意了,眼下錢越來越不值錢,紙币不中用,大洋的兌換比例也是一天一變,銀行和票号說倒閉就倒閉,身邊沒有現錢總覺得不踏實。更何況自己身邊有一個小的,還有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的。
穿過鏟七住的這條無名小巷的後身,是一片破敗的棚戶區。眼下年景不好,朝代也亂了,所以很多老百姓都覺得在城裏守着一口空鍋還不如去農村守着半畝地來的實在。所以華夏大地上千百年的曆史,恐怕還是第一次開了一個城市難民往農村逃難的先河。
這片荒廢的棚戶區就是原住民舍家撇戶之後剩下的一片破落的空屋。按說上海這個地界,發展得早,來錢的門道也多,應該不至于讓各家各戶的背井離鄉。主要是這片棚戶區的位置不好。
現在的年景,到處都是殖民地,東一塊西一塊的,尤其是上海,很早就劃分了殖民地的領域,如果把所有的各國的殖民地在地圖上塗上不同的顔色,那恐怕上海市的地圖看上去就會像是一塊縫滿了補丁的包袱皮。而這片棚戶區就是在兩塊殖民地的夾縫裏面,到處被殖民地的巡警壓榨再加上附近的地痞流氓的騷擾,時間久了,該走的自然都走了。
鏟七帶着傻八走這條捷徑,他們一直都這麽走,傻八這孩子膽子大,别說有鏟七在身邊,就是他自己平時也敢走這片漆黑的夜路。
“老大,我聽說他們每天晚上都從這邊走…”前面隐隐約約的傳來說話的聲音。傻八最先停了下來,他認出來這個聲音有點沙啞,就是白天跟在莽青兒身邊的一個跟班。
鏟七也警惕的停下了腳步,空氣似乎都有一點凝固了,溫度似乎都比剛才要低了幾度。鏟七看了看四周,破敗的房舍狹窄的巷道,雖然這片棚戶區裏還住了幾戶,但是這慌亂的世道,誰也不敢多管閑事兒,流氓打架這事兒天天見,早就不是什麽稀罕事兒了。估計着也不會有人來搭手,而這正是鏟七想要的。
“怕麽?”鏟七問身邊的傻八,這孩子沒有說話,反而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鏟七前面。借着月光,鏟七看到傻八嘟着個小嘴,張開兩個小胳膊,擋在鏟七身前,弄得鏟七哭笑不得。
“老大,人來了。”對面穿出話音兒,對面走過來了四個身影。爲首的人還留着清朝的大辮子,打一個璇兒,盤在腦後。那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圓,雖然看上去隻有二十郎當歲的年紀,但是這身段瞅着可是十足的把式人。這人就是碼頭上出了名兒的混世魔王,不消說碼頭上的老把式,就是那些個老東家也都敬他是個人物,莽爺,莽爺的叫。可是現在這個莽爺可确實有點莽了,頭上纏了兩圈繃帶,讓人開了瓢,罪魁禍首就是咱們的傻八。
“你就是鏟子七?”莽青兒上下打量着鏟七,雖然他也聽說了鏟七的名号,可是兩個人混的畢竟不是一個地盤,再加上鏟七爲人低調,這莽青兒便覺得他也是個好欺負的主兒。“我今天不是跟你置氣的,把那小崽子給我留下,你該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你就是莽青兒?”鏟七冷冷的說,對面的莽青兒自然是不明白的,不過傻八吓得傻了,擡頭看了看鏟七。傻八心裏明白,他師傅每回這麽說話的時候,就是生氣了,要見了血的。
“我莽青兒的名号也是你叫的?碦着滿碼頭打聽,都叫莽爺!”莽青兒覺得鏟七長得比他瘦小,今天又穿了個長衫,看着還透出點斯文氣兒,所以便不覺得鏟七是個對手。
“這孩子是我家的,管教不嚴,給你賠罪了。”鏟七說。
“你家的?那就好辦了,孩子不懂事兒,大人懂吧。”莽青兒活動了一下手腕子,四個人遍不動聲色的把鏟七圍在了中間。“動手。”莽青兒一聲令下,幾個混混就耍開了架勢。這些個混混在碼頭上有一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四個人不是随便的一通亂打,而是站在四個方位把鏟七團團圍住。莽青兒打了一聲響哨,四個人一起動手,從四面一齊攻向了鏟七。
鏟七倒是也不着急,他右手撩起長衫,右腿向旁邊邁出半步,同時左手不露聲色的在背後做了一個手勢,用手指指了指旁邊的一個牆角。這顯然是師徒倆早有默契的暗号,傻八立刻會意,貓下腰,就地一滾,就退出了戰局。原來鏟七這個手勢的意思竟然是說,小子,别礙事兒。
眼看四個壯漢就近了鏟七的身,鏟七卻不緊不慢的,他往後飄了兩步,避開了正面的攻擊,莽青兒也不是善茬,繞到了鏟七背後,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朝着鏟七的後心刺去。誰知鏟七就像是早就料好了似得,身體以一種常人無法做到的詭異的柔軟的姿态躲了過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莽青兒一輩子也想不明白,當然那也是他這一輩子所想的最後一件事兒。他看到鏟七的手指動了動,一道寒光一閃,接下來他腦門一涼,整個世界都定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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