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短短一天之内,生死悲歡離合,昨日還在降妖捉鬼,此時已屍體冰冷,命歸西天。婁雀突然覺得無助而恐慌,身邊認識的朋友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是掃帚命,命中克友,否則怎麽可能全部發生意外,無論如何也是想不通的。

微風吹亂了頭發,帶走眼角苦澀的淚水,婁雀出了上倉鎮,走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遇到的每一個回鎮的人都提醒他,說道:“這麽晚了怎麽還出去啊?外面危險,早些回去,免得喪了性命……哎,我說你怎麽回事兒,跟你說話呢?”

婁雀睜着眼睛卻像盲人一般,随着赤虎隻是向前走,并不理會那些人。脾氣有些不好的路人正待發怒,看見馬背上一動不動的屍體,到嘴邊的話生生給收了回去,吓得躲地遠遠的。他一路上隔三差五地蹦出幾個字來,不是罵人,就是自罵。

赤虎也不知道去哪兒,想要問主人尋個意見,見他一路自言自語,情緒乍暖還寒,忽冷忽熱,一會傷心落淚,一會兒笑地癫狂,精神狀态有些分離,哪裏敢多問一句話,便隻好沿着主道行走。

行到一處郊外酒莊,朱紅色的大門,漆幹起皮,裂出一道道縫隙,門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鐵鏽,門角上挂着一個舊時燈籠,上寫着酒莊二字,鎮門石獅橫躺在地,斷作兩半,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凄涼。門頭上原刻的鑲金大字被已被木闆遮擋,分辨不清是什麽字眼,可木闆上“倉郊寺廟”四個大字卻看得清清楚楚,險些晃瞎了眼睛。

婁雀巡視了周圍環境,走上前敲了幾下門,鐵鏽塵土如下雨般灑落下來,象征性的問了一句:“裏面有人嗎?”等了半天,沒人應聲,便推門而入。

倉郊寺廟的角落裏挂着燈籠,雖不甚亮堂,卻也能看到院内長滿齊腰深的雜草,碎磚破瓦堆積成山坡,椽子與稻稭稈搭就的柴房房頂洞洞相連,茅屋生瘡流膿,散發着腐臭的氣息,酒莊的堕落腳步是虛僞信仰無力阻止的,奢靡成爲當下清廉的借口,沒有利益的信仰就好比根基不穩的樓房,倒塌隻是時間問題,不會因廣告的吹噓而延遲。

婁雀踩在雜草上,腳下發出刺啦啦地聲音,看着屋内亮着燈,又喊了一聲道:“有沒有人啊?”

見無人答應,便讓赤虎回了人身,婁雀背着屠龍的屍體走進屋内。廟内設施陳舊,可案桌上的貢品蠟燭等卻是新擺上的,婁雀将屍體靠牆邊放下,見西廂房亮着燈,便走進去一看,心中大喜,房間設施一應俱全,好似奢華客棧裝修,當即走了出來,指着西廂房對赤虎說道:“搭把手,把屠龍搬到裏面去。”

赤虎見屋内擺設整齊,點着紅蠟燭,床上床單被褥也是朱紅色,心中興奮不已,羞澀地紅了臉,竊以爲主人要和自己洞房花燭,扭捏地站在哪裏,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見主人将屠龍放到了床上,有些不解,便問道:“主人,你怎麽把他放到床上了?莫非你還想把他救活不成?”

“我何嘗不想把他給救活?”婁雀冷笑了一聲,惋惜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裏有起死回生之術?他曾經救過你我的性命,如今他死了,不管生前如何,人死爲大,先着他來,咱們随便将就一宿。”言罷,他便将櫃子裏的兩條被子拿了出來,在地上打了地鋪。

赤虎見他就打了一個地鋪,也不敢坐下,隻得傻傻地在旁邊站着,婁雀見了,用手拍了拍地上的被子,示意她坐過來。赤虎矜持了一下,坐到了他的身邊,見婁雀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望着屠龍的屍體發呆,還以爲他怎麽了,問道:“主人,你怎麽了?”

嘴上說沒事兒,婁雀心裏卻很糾結,突然驚訝地站起來,若有所思地觀察着屋内,直拍自己的額頭,說道:“哎喲喲,咱們是不是闖入别人家了?這下可麻煩了,萬一人回來撞見咱們算什麽事兒。”

赤虎一臉驚愕地站起來,看着他反問道:“怎麽辦?那還有一具屍體!”

正糾結這能,外面傳來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婁雀抓起被子塞到床底下,将屠龍推到衣櫃裏,正要回身轉移屠龍的屍體,那人已哼着淫調走了進來,他迅速躲到床邊上的角落裏。

婁雀偷偷探出頭,看見一個秃頭和尚,身材消瘦,棗樹皮似的臉上有個凸起的疤痕,深凹的眼窩下長着一對地鼠賊眼,扛着一個麻袋走到床前放下,一邊解開袋口,一邊說着:“我的小寶貝兒,今天可把你盼來了……”

撥開麻袋,裏面冒出一個頭發有些淩亂的女子,布條勒着嘴,坐在地上,手腳困得死死地,嗚嗚地泣聲掙紮反抗,婁雀猛地收回身子不敢出頭,險些被那和尚察覺到,想起他臉上的傷痕,吓得他心跳加速,額頭上冷汗直流,咽了幾口幹唾沫。

那秃驢看着泣不成聲的姑娘,一臉憐香惜玉的嘴臉,伸手爲她擦淚,卻被女孩狠狠地甩開,可他卻不依不撓地說道:“翠兒,别哭了,你看你臉上的裝都花了,呵呵呵呵,不過我喜歡!”

那個叫翠兒的姑娘嗚嗚地哭泣,眼睛裏充滿血絲,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拼命地躲開不讓他碰到自己。

“來,讓哥哥給你擦擦,”那個和尚從女孩身上取出一個手絹,爲她擦淚,見她躲着自己,站起身,猛地将手絹扔到她的臉上,怒斥道,“你個莺花浪女,爲你準備這些還不夠嗎?多喜慶!媽的,就知道哭哭哭,這地方荒的像個監獄,你喊破嗓子也就佛爺能聽見,他老人家忙着吃貢品哪裏有時間救你?可你這嗓子要是哭啞了?下半輩子真就連個指望也沒,小調也沒得唱,算了,跟你也講究不出個中情調來,萬人捶的破鼓,今兒個你不從我,我也要強行錘一下……”

婁雀在後面聽地真切,真想上前将那個浪蕩的和尚打個半死,怎奈腦海裏再一次閃出和尚兇殘的表情,瞬間洩了氣,沒了沖上前的勇氣,救人不得,反倒搭上自己的性命。赤虎則是躲在衣櫃裏一動不動,生怕鬧出動靜,惹來麻煩。

那和尚話音沒落地,将翠兒的衣服扯得粉碎,一把抱将起來丢到床上,突然床上啊的一聲,一個血淋淋的屍體唰地坐了起來,唬地那和尚蹲坐在地,而後拔腿就跑,隻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巨大的慘叫聲,之後便安靜下來。

翠兒感覺到自己被推趴到床角,聽見有異常聲響,轉過身來,看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躺在床頭,呃的一聲昏死了過去,那屍體又重新躺了回去。

婁雀突然聽到有人大喊一聲跑了出去,探出頭來見房間内空無一人,隻有一個空麻袋及一條繩子仍在地上,那兩個人早就沒了身影,他暗想,莫不是他們二人看見了床上的屍體,被吓跑了?

于是婁雀蹑手蹑腳地走了出來,走到床前看見蓋在屠龍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顯然那個和尚是莫名的屍體吓跑的,便将被子重新蓋上,卻看見翠兒死死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婁雀驚了一下又回過神來,伸手試探一下,鼻子裏還有呼吸,證明人還是活的。

婁雀将赤虎從衣櫃裏拉出來,指着躺在床上的翠兒,對她說:“找個衣服給她穿上!”

赤虎見了,将婁雀的臉扭過去,背對着床,并警告他,說:“我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男人不準看!”婁雀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将身子轉了過去。

玲珑在衣櫃裏扒拉了半天,拿出一堆女人的衣服,随便調了一見給翠兒換上,見她還沒醒過來,于是将她放在了屠龍旁邊,并蓋好被子,方才讓婁雀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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