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找尋皇後的動靜簡直驚天動地,宮内宮外,茶餘飯後,大家都有了各種猜測。
“你說這皇後娘娘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呢?”
“誰知道呢?這好好的人怎麽會說不見就不見呢?而且出動了那麽多人,找遍了都沒有找到。”
“這皇後娘娘的性子本就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誰知道她怎麽想的?”
假山背後,兩個宮女閑來無聊在小聲說話。
“你說這皇後娘娘會不會已經不在了?要不怎麽找不到呢?”
“不會吧?死了?”
“你們在胡說什麽呢?”一道尖銳的聲音自她們背後響地,吓了他們一大跳。
回過頭看見來人,臉色霎時白了,趕緊起來,戰戰兢兢地福了福身。
“湘妃娘娘。”
此刻站在她們面前的,正是經太後作主,冊封爲妃的陳湘。
“你們是不是不想活了?皇後娘娘的事情也可以任你們私下議論?掌嘴。”陳湘語氣十分嚴厲。
兩個宮女不敢不從,這後宮自皇後走了之後,除了太後,就是這湘妃最大,很快就響起了打臉的聲音,還不敢打輕了,每一下都打得極響。
打腫了一張臉,她們無意間瞧見了立在另一邊的人,當即就吓得跪了。
“皇,皇上。”
單連城這些日子要麽呆在承乾宮,要麽呆在皇後曾經住過的鳳儀宮,整個皇宮因爲皇上的情緒變得陰沉沉的,人人謹小慎微,誰也顧不上誰。這兩宮女沒想到今日憋不住偷偷議論兩句竟會巧不巧地被陳湘給聽見了,而且,看皇上的樣子,恐怕站在那裏好久了,想必剛才她們的話也都聽了去。
誰都知道皇上在乎皇後娘娘,如今她們議論皇後娘娘被皇上聽見了,她們還有活路麽?
想到這些,兩個宮女的身體直發抖。
“臣妾參見皇上。”陳湘也像是剛剛才看到單連城似的,端正地欠了欠身,款款地走了過去。
“皇上,您這般憔悴,瞧在臣妾眼裏着實心疼,您可得保重龍體啊,臣妾想,皇後娘娘她,無論在哪裏,都還是擔憂着您的。”
單連城沒理會陳湘,卻是一步步走向那兩個宮女。
“你們剛才說什麽?”他的語氣氣壓很低。
“沒,奴婢們沒說什麽。”兩個宮女異口同聲地說。
“欺君之罪你們擔當得起?”單連城冷斥。
其中一個宮女頂着打腫的一張臉苦苦求饒。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們錯了。”
“你們剛才說皇後娘娘怎麽了?說。”單連城的聲音冷沉帶怒。
眼看避不過,宮女掙紮之下隻好将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她們不敢去看單連城的臉色,卻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漠如冰的寒氣。
而站在側後方的陳湘卻是将他的悲痛看得清楚,尋思了半刻,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似的,盈盈走上前去,铿锵說道,“皇上,人死不能複生,您請節哀。”
單連城蓦地回過頭,一掌捏住了她的脖子,陳湘迎上他如寒冰一般的眼神,心裏就慌了起來。
“皇上,皇上,臣妾說錯了什麽嗎?臣妾也是不希望您太苦啊。”
“再敢咒她,朕一定讓你知道死字怎麽寫。”
單連城說完,手掌狠狠一推,陳湘後退了好幾步,扶着假山才站穩,剛才喉頭裏那股快要窒息的感覺讓她幾乎覺得她會死在他的手裏。
陳湘很不解地盯着單連城離開時的落寞背影。
雲七夕到底有什麽好?爲什麽他會那麽愛她?
而且,大家心頭都清楚,她十有**就是死了,如果她沒有死,爲什麽找遍天下都找不到?
戈風遠遠地跟在單連城身後,不敢靠得太近,總覺得他周身都散發着一種沉痛的氣息,像是把自己固封在一個别人無法進入的世界裏。
他已經隔絕了外界多日,今日好不容易出來走走,大家都是高興的,誰知會碰到這麽一幕。
盡管大家都知道,雲七夕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世了,可是誰敢在單連城面前說呢?一直伴随着他的小路子和戈風是明白二人之間的感情的。隻要一日死不見屍,單連城就還抱着一日的希望。
有時候,有希望總比絕望好。
單連城靜立在鍾樓上。
鍾樓是皇宮裏最高的地方,站在這裏可以看得很遠。
單連城舉目遠眺,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多麽希望在某一刻,那個熟悉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哪怕她又不記得他了,那也沒關系,他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地讓她恢複記憶,或者,讓他們重來一次,從陌生到熟悉,他有一生的時間。
七夕,你回來好不好?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從景王妃墜崖去世,到景王出家,再到皇後失蹤,不好的事情一個接一個,若說還有什麽值得高興的,那就是瑞王的腿有了明顯的好轉,勉強可以離開拐仗行走了。
自皇後失蹤後,皇上不理朝政,将政事全都交給了單聰。
沒人敢來勸單連城什麽,這一日,單聰卻是來了。
入得承乾宮裏,他見到單連城正在執筆作畫,十分認真,他不用走過去看,也可以猜到他畫的是什麽。
“皇兄,今日閑得無聊,想找皇兄下盤棋,不知皇兄可有雅興?”
單聰說着走近,看到桌案上,那畫上的女子模樣已經完成。
單連城放下筆,擡起頭,盯着單聰手中的棋盤,冷不丁問,“會下五子棋嗎?”
單聰皺眉,“五子棋?”
“朕教你。”單連城已經從桌案後走了過來,接過單聰手中的棋盤,放在小幾上。
這轉變頗爲出乎單聰的意料之外,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或許會拒絕他,甚至趕走他什麽,卻沒想到他要教他下棋。
單連城教得很認真,單聰也學得很快,卻覺得這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
但他喜歡下,他陪他下也沒什麽不可。總比誰都不理要好得多不是麽?
單連城下得格外認真,每落一子都認真琢磨,像是眼下的棋盤是他心裏最大的事。
“皇兄,皇後她……”
“她還會回來的。”
下了幾盤,單聰試圖勸幾句,卻被單連城平靜打斷。
“她還會回來的,等她氣夠了,就會回來,她刀子嘴,豆腐心,她不會舍得鈴蘭。”
單聰卻聽出了其中的信息,“氣?她在氣什麽?”
單連城又落下一子,“無論她在氣什麽,肯定都是我錯了,我跟她認錯就是了,她愛聽什麽我就跟她說什麽,隻要她回來,她高興。”
“他們的感情到底是有多深呢?”
站在門口的戈風聽到這段對話都失了神,卻是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回頭一看,婉兮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也正望着大殿内正在下棋的兩個人。
戈風平日裏是一個不多言的人,可這些日子看着單連城這麽痛苦,他哪怕走遍天涯磨破雙腳也想把皇後找回來,可是找不到,一直都找不到,這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婉兮這麽一問,他像是連日來壓在心底的情緒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終于一吐爲快。
“說來好笑,皇上跟皇後最初的時候像冤家,那時候皇上還是晉王,皇後是國公府二小姐,當時皇後性格刁鑽任性,我并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成爲晉王妃,可是有時候事情的發展就是這麽出乎意料。後來我才明白,我們旁人所看到的皇後是很表面的,其實皇後她善良,聰明,直爽,不拘小節,皇後跟皇後的感情是在磨難中建立起來的,皇上爲了皇後願意放棄江山,皇後爲了給皇上生下孩子,差點兒丢命,不,其實當時皇後真的脈象都沒了,不知怎的,又活了過來,也許是老天爺的垂憐吧。他們一路走到今天,挺不容易的。”
戈風從來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麽多的話,婉兮也在戈風簡單的描述裏還原了那份從驚濤駭浪中建立起來的深情,心中震撼。
“可是皇後娘娘又爲什麽要離開呢?前太子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這個問題,是大家心中最大的疑問,尤其是婉兮,她是最清楚的,當日雲七夕是去過天牢之後回來情緒不對,後來就突然離開了。
關于這個問題,戈風也是不解,“皇後的性子與旁人不同,雖然大多時候不拘小節,可有時候又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當初皇後在嫁給皇上之前,開了一間酒樓,後來那酒樓失火,一夜之間化爲灰燼,皇上許是怕皇後知道之後難過,所以沒有告訴她,可皇後還是知道了,她怨怪皇上隐瞞了這件事,一氣之下一走了之,皇上找了很多日才找到。”
關于七夕樓失火的事,婉兮是知道的,她沒告訴戈風,其實當初雲七夕就在他們的沉香閣裏。
這些事情如今想來,仿佛已經很久遠了。
婉兮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可是皇後能去哪裏呢?”
這個問題,戈風回答不了,他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