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青青這話讓本就緊張的局面陷入了一種難堪。
“我死!放了沁雪。”雲七夕想也沒想就說。
看到面色同時沉下的兩個男人,韋青青笑了,“不,你可沒有決定的權力,皇上,景王殿下,你們決定,不過可别考慮太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張沁雪噙着淚水望着單景炎。
他愛七夕,她從來都是知道的,可是這件事被**裸地揭開,她才是最難堪的那一個。
單景炎此刻的眉頭皺得很深,顯得特别無助。她真的不希望看到他愁眉不展,她希望他的臉上永遠都挂着笑容,哪怕那笑容不是爲她。
“皇上,皇上……”遙遙傳來呼聲,隻見山下已經有一群人尋了過來。
韋青青心知不妙,威脅地揚起手中的火雷。
“若是做不了決定,就同歸于盡。”
就在話落下的這一刻,她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太對勁,拿着手雷的那隻手捧住了腹部。
雲七夕瞬間明白了什麽,立刻對她道,“韋青青,你快生了,投降吧,我還可以給你接生。”
可已經走到這一步,韋青青自是不可能輕易屈服。于是她笑了,“投降?可我不覺得我輸了。”
看着那群越來越近的人,她深吸了幾口氣,看向單連城時,淚水湧進了眼眶。
“起先讓你們選你們不選,現在晚了,單連城,不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也覺得是很幸福的事。”
她說這話時已經有些吃力,陣陣宮縮的強烈陣痛讓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雲七夕是生過孩子的人,知道那種痛。
“韋青青,就算你不在乎生死,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他馬上就要來到這個世上了,你還沒見過他,我猜他一定很可愛。”
雲七夕試圖說服她,并嘗試着再次靠近。
而那群人也已經圍了過來,人人警惕地盯着站在崖邊的的人。
韋青青白着臉笑得慘兮兮,崖上的風挺大,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知道,既然走到這一步,那麽擺在她面前的隻有一條路,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
她看着雲七夕,笑得身子發顫,像是瘋魔了一般。
“雲七夕,你的算盤打得可真好,我若天真地信了你,你在他面前就又立了一功是不是?你想得美!”
最後一句她發了狠一般吼出來的同時,她拿着手雷的那隻手就要扔出去。
“不要!”張沁雪驚叫出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韋青青手上的那枚火雷上,誰也沒有料到張沁雪會在關鍵時刻拉着韋青青一起跳崖。
“沁雪!”雲七夕凄喊一聲,奔過去跪在崖邊,徒勞地伸着手,卻已經什麽也無法挽回了。
沒有聽到該有的爆炸聲,可并不算低的懸崖還是看起來讓人發暈。
“沁雪……”她喃喃地喚着,怎麽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單連城來到她的身後,如同拯救一個突然墜入了冰窖的人,有力的臂膀将她緊緊護在懷裏,大掌握住她伸出去仿佛已經完全僵硬的那隻手,緩緩收了回來。
“戈風,帶人下去找,務必要找到景王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八個字,他說得極緩,極沉重,雲七夕卻覺得那個死字像重錘一樣砸着她的心。
景王妃三個字讓她下意識擡頭,捕捉到同樣站在懸崖邊的單景炎的身影。
他臉色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眼睛始終盯着懸崖下,眼神迷茫到有些恍惚,像是到現在還不肯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從這麽高的懸崖上下去,生死可以想見,可大家還是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不見到屍體都盡量不往壞處去想。
其他人都下去找人了,單連城扶着雲七夕回到南華寺去休息,靜靜地等待着大家的消息。
這個過程是煎熬的,既希望快點得到消息,又害怕得到消息,至少在沒有消息之前,還是存着一絲希望的。
鈴蘭一直由婉兮抱着,雲七夕甚至都沒有力氣去看她一眼。
消息終于來了,他們擡回來的是張沁雪冰冷的屍體。
盡管在等待的過程中,雲七夕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正面對殘酷事實的那一刻,她還是心痛緻極。
據戈風說,他們找到張沁雪的時候,她還剩最後一口氣,說了最後一句話,單景炎聽完就落淚了。
雲七夕沒問她說了什麽,這是一道很深的傷口,慢慢會凝結成疤,沒有必要她一輩子都不想去揭開。
奇怪的是,所有人找遍了崖底,卻始終沒找到一同墜下去的韋青青。從那麽高的懸崖掉下去,活着的可能性不大,有人猜測她或許被野獸叼去了。
而這些,雲七夕已經不關心了。她痛恨她突然出現鬧了這麽一出,害死了張沁雪。就算她已入了野獸之口,也是她的報應。
張沁雪原本隻是景王側妃,在單景炎的要求下,追封她爲景王妃,并葬入了皇陵。
下葬這一天,豔陽高照。
夏天的天氣是炎熱的,可雲七夕卻感覺仿佛已入了冬,直冷到心裏。
當大家都散了,隻有她和單景炎還站在墓前。
單景炎的身材并不如單連城那般結實,由于長年體弱多病,他甚至有些單薄。就是這樣一個單薄的背影一直立在那裏,仿佛被冰凍了一般,許久都沒有動過一下。
雲七夕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看着單景炎的背影與張沁雪的墓碑重疊在一起,想起很多的事來。
最初因爲單景炎,張沁雪對她有些誤會,可是最終都釋然了。
她始終是個善良的姑娘啊!可惜好人命不長,爲什麽?
尤其她幫她從太子府偷出鈴蘭的那一次,想想一個從來都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要做出這樣冒險的事情,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可她做了,甚至爲了把鈴蘭送到她的手裏,差點兒丢了命。
好不容易把她挽救回來之後,雲七夕還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是,後福沒見到,她依然去了。
直到夜幕降臨,雲七夕才挪動僵硬的腿走上前幾步。
“老天爺有時候跟瞎了似的!”一直堵在心頭的一口氣終于吐了出來。
“七夕,老天爺聽得見,老天爺會計較的。”單景炎沉默了一天,開口時聲音有些幹啞。
雲七夕側過頭去看他,他的目光一直專注地盯着墓碑,身影半分未動。
“沁雪臨走時跟我說,她在佛祖面前許願,希望用她的命來換我餘生安康。”
雲七夕有些震驚地張着嘴,所以佛祖很快就幫她完成了心願,那麽她走的時候,應該沒有太多遺憾吧?
如果佛祖真的有那麽靈,那麽雲七夕也想爲張沁雪許個願,希望她下輩子愛的人也正好愛着她。
自張沁雪下葬以後,單景炎一直沒有早朝,聽聞單聰去找過他一次,都被他拒之門外了。
雲七夕沒打算去勸他什麽,一道傷口總是需要時間來愈合的。單景炎就算對張沁雪沒有愛,至少會有愧疚。一切都交給時間吧!
她沒想到的是,十天後,巧兒急匆匆地來告訴了她一件震驚的消息。
“皇後娘娘,景王殿下去了南華寺,說是要落發爲僧。”
聽說這個消息後,雲七夕騎了一匹馬,馬不停蹄地趕往南華寺,一路上心裏亂糟糟的。
單景炎的命運絕不該是這樣的,他是那樣一個優秀的男子,他幹淨,陽光,帥氣,善良,與世無争,老天爺應該給他更多的福報。
到了南華寺,單景炎卻拒不與她相見。她苦等了三個時辰,才收到了小僧轉交給她的一封信。
“施主,戒癡已入佛門,是不會出來見您的,他要說的話都在這封信裏,您請回吧。”
戒癡?雲七夕鼻子一酸。
她又在佛前站了許久,才終于下了山。
一路上,她總是想起在單連城的慶功宴上,她見到單景炎時的樣子,他的眼睛那般純淨澄澈,仿佛連一粒塵埃都不忍落入其中。他生于皇家,卻天生與世無争。他就像是皇宮混沌的暗流裏的一汪清泉。
他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這不公平!
回到皇宮裏以後,雲七夕才坐在窗前将信拿出來。
早就摸了信封裏除了信好像還有别的東西,倒出來才發現是一隻耳墜,正是她丢失的那一隻。
緩緩地,她展開了那封信。
“我的一生,隻喜歡過一個女子,她不是最美,卻自帶一縷霞光,我喜歡她,用盡了一生所有的愛,再沒有更多的力氣去愛别人。我累了!我的餘生将與青燈古佛爲伴,不問紅塵,隻爲一個用生命去愛我的女人超渡。”
雲七夕的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信紙上,字迹在淚水中暈染開來。
單景炎的字迹非常好看,可她難以想像他是怎樣寫下這一字一句的。
一隻手掌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擁進懷裏。
“七夕,不必難過,這是景炎自己的選擇。”單連城的低沉沙啞的嗓音響在她的耳畔。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也許不被旁人理解,但自己一定明白爲什麽,也許爲了一份執念,也許爲求一份心安。
那天同時墜崖的還有韋青青,雖然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但她一屍兩命,被野獸叼走的傳聞卻已經不胫而走。越傳越變了樣,明明想像出來的事情說出來就像是親眼所見。
剛剛離開京城前往漠北的韋正卿應該早已得知了消息,但他卻沒有隻言片語傳回來,平靜得就仿佛死的人不是他的女兒。
這一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
雲七夕在房中翻看單連城從前給她畫的畫像。
看着畫像,雲七夕覺得有點兒自卑,她覺得自己并沒有這麽美,而且畫中的她笑容很溫婉,她覺得她不曾有過這樣的笑容。
婉兮面色凝重地進來,在她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雲七夕點點頭,收好畫像,穿了一件鬥篷,便朝着天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