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他像是爲了懲罰她提及選秀的事,又像真是爲了造人這個目标,他真的很賣力,直到折騰得她張口求饒,他才總算是放過了她。
當雲七夕累得香汗淋漓的時候,其實她很想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造人這件事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并非量的積累,她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床去。不過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從前不敢想像的,所以,應該感恩。
這一夜,她睡在他的懷裏,格外地安心。
次日清晨,單連城已經去上朝了,雲七夕起身時直覺腰酸背痛。可是當她摸到身邊的餘溫時,所有的不适都被心裏升起的幸福感所取代了。
自單連城登基以後,雲七夕一直親自照顧鈴蘭,爲了彌補這幾個月來對她的虧欠。惠妃也幫着照顧了不少。昨夜,鈴蘭就睡在怡月。
雲七夕用過早膳,去看了一眼鈴蘭之後,便出了宮。
雪已經停了好些天了,地面的積雪慢慢地開始融化,枯木發出嫩芽,天氣也漸漸地變得暖和了起來。
視線所觸及的,全是一派萬物複蘇的景象。
戈風一直跟着她,如影随行,生怕再出什麽岔子。上一次她在錦繡坊把他甩掉的事,恐怕在他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雲七夕拿了一些吃穿用度去城隍廟,想去看看那個老乞丐,卻被人告知,他已經不住在城隍廟了。
她使了銀子,請了個識得路的乞丐帶路,乞丐将他們帶到一個偏僻的院落外,指着裏面。
“老洪就住在這裏。”
雲七夕想起來了,城隍廟裏的那些乞丐都稱老乞丐爲老洪。
已經站在院子門口,雲七夕卻有些遲疑,她意識到自己的到來有些唐突。
正當她愣神的時候,裏面破舊的門打開了,老洪走出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的他們,意外地愣了愣。
“進來坐吧!”他忙着騰出一塊兒幹淨地兒,拿一塊布把凳子擦了又擦。
看得出來,他很有些不知所措。
雲七夕走進去,将整個院子打量了一番。
這院子,這房子,應該有不少年成了。
“這是我和岚琪的家,自從岚琪失蹤後,我四處找她,時間越長,越發心灰意冷,不願一個人回到家裏來,因爲家裏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會讓我更加難過。”老洪自顧自地解釋了起來。
雲七夕并不意外,而且看得出來,這院子是長期無人打理,才會顯得凋零破敗,實際房屋建得不差,也挺寬的。岚琪當年身爲安國公府的丫環,待遇自不會差的,比普通的農家小戶應該要好過許多。
打量完院子,雲七夕又去看老洪,他不再是當初她初見他時的那個老乞丐形象,頭發梳了起來,衣服也幹淨了,最關鍵的是,整個人看起來倒是年輕了不少。
老洪說,岚琪去北狄之前,來找過他,也承認了她就是他要找的岚琪,她已經答應他,她會回來的。
雲七夕也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
一個玉扳指,無端将他們隔在了兩個時空,一分别就是這麽多年。這些年,岚琪一直在養育着别人的孩子,雲七夕如今憶起來,她偶爾會看到岚琪偷偷掉淚,如今想來,她哭的原因,除了在現代的那個爹太渣以外,還有對這個遙遠的時代的思念吧。
雖然這個時代比不上那個時代發達進步,可是這個時代有她的家人啊。
岚琪再次穿回來,卻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也是逼不得已。雲七夕相信,等她從北狄回來以後,她們一定會更加珍惜時光,珍惜彼此,好好地度過餘生。畢竟兩個人已經錯過了太多的光陰了。
說起岚琪去北狄的事,雲七夕又想起了拓跋洵,他終究得償所願,應該是很高興吧?他是她爹,木錦蘿是她娘,兩個人都是那般地傳奇,也是同樣執着,一生讓人感慨。
憶起那次離開北狄皇城,拓跋洵的身體已經不好,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雖是那時匆匆離開,可是她也會偶爾想起他,當時以爲是他和藹可親的原因,如今想來,大概是因爲血濃于水吧。
老洪應該并不知道,她已經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因爲他感慨着,感慨着,話就多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城隍廟,與她一起坐在蒲團上說話的那個晚上。
道别了老洪,走出那個陳舊的院子,雲七夕想着,等過些日子,她也該去北狄看看了。相必與拓跋洵再相見時,心境一定是不同的。
……
大燕邊境的紅梅峰腳,從官道的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走,大概走上一柱香的時間,便可見得一個圍着栅欄的小院兒,小院裏坐落着一間小木屋。
這裏人煙稀少,方圓十裏都沒有人家。
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系着圍裙的女人端着裝滿衣服的木盆從屋子裏走出來,走到水井邊放下,将打水的水桶丢進水井裏,吃力了打了兩桶水倒進木盆裏。
化雪天也是極冷的,這個天洗衣服簡直就是活受罪。
女人蹲在木盆邊,似是鼓起了勇氣才将雙手伸進木盆裏,那刺骨的感受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可是,摸着木盆裏的衣服,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她似乎又來了勇氣,咬着牙認真地洗了起來。
她的雙手已經長滿了凍瘡,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她手部的皮膚原本是很細嫩的。若是不碰冷水,過些日子,天氣漸漸暖和了,凍瘡很快就會好。
可是不碰冷水怎麽做得到?
實在冷得受不住,好似手指都要斷了,她不得不把手從水裏拿起來,放在嘴裏呵幾口氣,如此反複,雖然過程艱難,她還是将衣服洗好。
把衣服晾在院子裏的竹竿上,藏青色的男裝被她牽得平平整整地,她又望着衣服發了一會兒呆,似是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是滿意。
突地,木屋裏傳來了一聲脆響,女人一驚,趕緊朝着屋子裏跑去。
屋裏一張簡陋的床上,一個男人正躺在上面捧着腦袋直打滾,放在床邊矮凳上的一隻碗也被他碰掉在地,地上一灘濃黑的藥水,一地的碎片。
“子隐哥哥,你又難受了嗎?”女人撲到床前,手足無措,恨不得代他痛。
住在這間木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蹤多日的單子隐和雲攬月。
如今的單子隐,已經被折磨得十分消瘦,不止是毒瘾的折磨,還有敗給單連城後,心靈上的挫敗感。
“啊……”他突地一睜眼,大叫了一聲,吓了雲攬月一跳。
“子隐哥哥,我,我知道你難受,你不要這樣。”
單子隐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飛快地下床就要沖出房間去,雲攬月拉不住他,隻好從後面一把抱住他,苦苦地哀求。
“子隐哥哥,你不要這樣,不要出去,你要做什麽,讓攬月代你去做,你出去太危險了。”
單子隐大口地喘着氣,用力地掙紮,可雲攬月死活抱住不放。
“我已經廢了你,何時輪到你來管我?你讓我出去,我要瘋了,瘋了!”
他的話雲攬月統統不在意,隻是緊緊地抱住他不松手。
“子隐哥哥,你再忍一忍,我已經打聽到,華神醫過兩天就要回來了,到時候我一定會去求他的,無論他有多麽地刁難人,我都不怕,我一定會求到他肯治你爲止。”
可雲攬月畢竟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力氣終究是比不過男人,再加上,單子隐此刻毒瘾發作,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就更是沒了輕重。
“啊!”單子隐抓住雲攬月扣在自己腰間的手,一把甩開了她。雲攬月摔倒在地,頭磕到了桌子腳。可她很快就爬了起來,比單子隐快一步沖到門口,将門關了起來。
她背靠着門闆,雖然有些怕單子隐,卻很堅決。
“子隐哥哥,你不能出去,你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
她懇求地望着他,決然的眼神裏有着隐隐的淚花。
單子隐原本煩躁暴怒的目光掃過她的額頭時,有一瞬間的愕然。她的額頭撞出了血,她自己大概全然不知。
單子隐有些愧疚地别開眼,緩緩蹲了地,抱着自己的頭,他沒再發出聲音,可他的整個身軀都在顫抖。
看他這般痛苦,雲攬月也很痛心,可她不知道要怎樣幫他,除了等待華神醫回來,她别無他法。
“攬月,用根繩子,把我綁起來。”
單子隐突地擡頭,看着雲攬月,近乎懇求地說。
雲攬月咬着嘴唇,輕輕搖頭,“不,子隐哥哥,我不能這樣做,那樣你會受傷的,你如果難受,就打我,折磨我,咬我,都沒關系,隻要你不要冒險出去,隻要你不折磨你自己,隻要你能夠好受一點,我真的沒有關系。”
她最終沒有捆他,而這一次他也終于又熬過去了,整個人再次躺在床上,如虛脫了一般。
自從那一天夜裏,雲攬月從城樓上帶走了單子隐,他們先是隐蔽在京城外,後來爲了求醫,又輾轉來到這裏。這些日子,他們形影不離,單子隐的這種狀況,出現了好幾次,每一次挺過去,就好像打了一場大仗一般。
雲攬月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都是單子隐毒瘾發作的時候造成的。可她并不後悔救了他,也更加堅定了要爲他求醫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