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所有守城兵都立刻跪了下去。
“參見皇上!”
“平身吧!”單子隐不急不徐地走來。
這是燕軍抵達京城後,單子隐第一次出現在城樓上。
站在風雪裏已經幾個時辰的燕軍将士看到他出現,紛紛有些激動,隊伍有些躁動。
提着命出征,帶着命回來是幸運,眼看着家門在望,尤其是将近年關,誰不想早些見到自己的家人,誰不想阖家團圓?可如今一道城門,阻隔了他們歸家的腳步。
他們急啊!委屈啊!他們爲了大燕抛頭顱灑熱血換來的就是這等冷漠?
燕軍裏的每一個人,都偷偷地去瞄過前面那一道立在馬背上的披着黑裘的背影。他一直靜靜地,挺直地立着,好像幾個時辰都沒有變換過姿勢。
想到此時此刻晉王的心裏要比他們不好受千倍萬倍,其他人也就終是隻剩沉默了。。
當城樓上單子隐的身影終于出現,穿過風雪,四目相對,單連城眸子微眯,目光冷沉,單子隐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居高臨下,臉上帶着一絲淺笑。
“将士們凱旋歸來,是我大燕之榮光,令人痛心的是,父皇已不能再親自爲各位将士犒賞,父皇駕崩了。”
此話一出,全軍震驚。
皇上駕崩雖然已經是幾日前的事,不過由于連日大風雪封了路,即便有人有心想傳消息出去,也沒有機會。所以今日燕軍将士們包括單連城是初聞皇上駕崩的噩耗。
還記得離開的那一夜,雲七夕在他門前等他,而他偷偷潛進了宮裏去見了單烨一面。
卻沒想到那一面竟是最後一面。
當時的單烨雖然病重,但見到他時精神卻很好,他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他會走得這樣快。
“皇上……”
燕軍将士們悲痛地喚了一聲,下馬的下馬,齊齊地朝着京城跪下,一個個低着頭,男兒的雙膝砸在冰冷的雪地裏。
唯有那披着黑色狐裘的身影依然還端立在馬背上,一動不動。
看着跪下去的一大片,單子隐薄唇輕勾,笑意涼薄。直盯着那唯一還立在馬背上的人。
“晉王,你爲何不跪?”
單連城捏緊僵繩的手指骨節分明,盯着城樓之上,一張冷漠的臉竟是蕭瑟的寒意,寒過這漫天席卷的風雪。
“待到了父皇的靈柩前,本王自然會跪。”
“哈哈……”
單子隐突如其來的笑聲在城樓上回蕩,聽得跪在城門前的燕軍将士們暗暗驚心。
“你憑什麽跪在父皇的靈柩前?你一個代國的餘孽,大燕的叛賊,有什麽資格跪父皇?有什麽資格入得大燕的京城來?”
這一聲聲聽似好有道理,實則十分可笑的質問讓城門口的風雪裏有了一絲硝煙的味道。
一方想要入城,一方卻緊閉着城門,這樣僵持下去,若沒有一方退讓的話,遲早會是一場惡仗。
“沒有資格?那他們有沒有資格?”單連城冷冷一哼,大手指向身後跪着的那黑壓壓的一片。
“将士們爲了大燕抛頭顱,灑熱血,他們也沒有資格?有許多将士爲了大燕把命都留在了戰場上,他們也沒有資格?若沒有他們你此刻還能安穩地站在這裏?”
單連城句句都說在将士們的心上,大家跪在地上,心裏的觸動很大。
可,單子隐依然笑得雲淡風輕。
“将士們的功勞朕自會好好犒賞,但,你說得這麽偉大,你是在誇将士們還是在爲自己邀功?”
這一席話一出,大家隻注意到一個重點,那就是單子隐自稱朕。也就是說,皇上駕崩,晉王未歸,而大燕就已經有了新的主人。
所有人都注意得到的關鍵點,單連城自然也不會忽略,于是他的眼眸越眯越深。
“朕若讓一直想要複國的代國餘孽活着回了京城,父皇定會死不瞑目,那是朕之不孝。但你有反心,雖是不仁,但朕與你雖非血親,卻也是二十年兄弟,朕不能不義,念你帶軍有功,便給你個自行了斷的機會。”
瞧瞧,這話說得多麽仁義,聽來多麽地皇恩浩蕩啊!好似一句自行了斷已是恩賜,人家就該跪舔着謝恩似的。
可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太子與晉王一直不睦也是衆所周知的,這場戲碼大家都看得明白,新皇就是想借由頭鏟除晉王這個心腹大患。當然,将士們隻知是晉王的能力一直壓過太子,所以太子一直視他爲死敵,卻不知太子的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皇上最後留的那份遺诏才是他勢必要斬除他的真正原因。
在大家的眼中,晉王血性陽剛,即使不要命也是在戰場上與敵人你死我活的時候,又怎麽可能因一句話就自行了斷。
不止晉王本人不服,燕軍上下的人也不服。包括城樓上的那些将士們聽着單子隐的話同樣不服。
無論傳言怎樣地誣陷晉王的身份,晉王這些年在他們心目中豎立的形象都是正面的,是他們欣賞的,崇拜的。真要說晉王有什麽反心,他們不信。若真是如此,已故的先皇又怎麽寫告罪書?
可是如今這位新皇就要這樣颠倒黑白,就要欲加之罪,明擺着就是非要置晉王于死地不可,半強權,半威逼,意思很明白,若是晉王不自行了斷,單子隐也是不會開城門放其他将士們入城。
即便在鐵打的身子,誰又能在這刺骨的風雪下捱多久呢?
明知單連城不會自行了斷,可一部分将士們還是紛紛緊張,“晉王殿下,不可。”
單連城立在馬上,冷冷地盯着單子隐仿佛勝券在握的笑顔不語。
“朕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朕給你時間考慮,你也許不願用你個人性命換燕軍将士們平安回城,但你也許會願意用你的命換另一個人的命呢?”
此話一出,單連城眸子裏頓時射出一道寒光。
“你敢碰她?”
成功看到他的情緒波動,單子隐唇角的笑弧更大。
“如今這大燕的江山在朕的腳下,大燕的一切都在朕的手中,你說朕敢不敢?”
他的語氣并不重,甚至很輕柔,可是卻很狂妄。
有很多人是明白的,這位新皇之所以能夠如此狂,并不是他真的有多大的實力能與晉王抗衡,也不是他手上挾着晉王妃就真的百分百能赢,而是他必須要在氣勢上壓晉王一頭。
單連城緊崩着臉,盯着單子隐的狂妄模樣,眼神冷如刀鋒。
單子隐又笑了,“不過君無戲言,朕既說了要給你時間考慮就會給,但你考慮的時間不多,看在你立了戰功的份上,朕給你兩個時辰。”
他側着腦袋,似是思考了一下,接着道,“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再加一個時辰,三個時辰,該足夠了吧?”
說完,他笑聲爽朗地轉身,走下了城樓。
剛下城樓,程奎便迎了上來,欲言又止。
“說。”
單子隐早已收了笑,盯着程奎面色多了一絲凝重。
程奎不敢擡頭,低聲道,“沒找到。”
單子隐眉頭一挑,“沒找到?城門緊閉,她出不了城,難道還能飛了?”
程奎将頭埋得更低,不敢吭聲。
“通知京城府尹,全城搜查。”說完,單子隐已經大步離去。
皇上親自下旨,官府哪裏敢怠慢,火速便展開了搜查。與此同時,單子隐入了一趟皇宮,徑直去了靈堂。
如今的皇宮裏一片缟素,人人都悲痛着一張臉,就算心裏不痛,臉上也得痛。
靈堂内跪着的人見到單子隐進去,都磕下了頭。
“參見皇上。”
隻有三個人沒動,跪在火盆前的惠妃,惠妃身邊的單寶珠,以及跪在另一邊的單景炎。
不僅沒有磕頭,聽見大家的參拜聲,惠妃淚痕未幹的臉擡起來,帶着恨意的目光投了過去。單寶珠亦是如此。
單景炎沒有看他,一動不動,表情漠然。
單子隐徑直走到單景炎面前,“你跟朕出來。”
說完,他先一步走出了靈堂,單景炎直直地跪着,看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起身跟了出去。
在離靈堂不遠處的走廊裏,單子隐開門見山地問,“你的側妃呢?”
單景炎緩緩看向他,依舊沒有表情。
“二哥何時關心起我的側妃了?”
盡管很多人都改口稱他爲皇上了,按理他也應該稱一聲皇兄,可是他叫不出口。
單子隐此刻在意不了這些細節,上前一步,緊盯着他。
“她帶走了雲兒。”
聽完此話,單景炎終于有了一絲表情,那頗爲意外的眼神看上去還有幾分驚喜。
“是嗎?沁雪原來這般聰明。”他誇贊道。
這話明顯激怒了單子隐,他緊緊地盯着他,冷聲警告。
“聰明的人活不長,景炎,你側妃自己找死,就别怪朕不念手足之情。”
“你何時念過?”單景炎冷笑。
這話嗆得單子隐雖怒,卻說不出話來。半響,他什麽也沒有再說,轉身大步離去。
與此同時,官府的搜查工作已經拉開。
醉酒飄香的二樓,大家都湊到窗口來,看官兵氣勢洶洶地穿過大街,問着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的下落。
“聽說是皇上親自下令搜查,你們說這女人和孩子到底是什麽身份?”
快過年了,确實事情多,更得少,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