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崩這件事,雖然百姓心中早有準備,但驟然傳出消息,還是令朝野震動。ggaax
連日來,雪一直就沒有停過,四處白茫茫的,更添了幾分蕭瑟與悲涼。
這一個年也是大家過得最壓抑的一個年。臨近年關,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喜慶熱鬧。整個大燕都籠罩在一片沉痛悲哀的氣氛裏。
伴随着皇上駕崩的另一件大事,是皇上傳位于太子之事。在這之前朝野上下都有很多的猜測,然而皇上還是将皇位傳給了太子。有很多人都感到意外,感歎聖意難測,也有人覺得理所當然,畢竟太子的身份不就是儲君麽?
關于皇上駕崩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早已被單子隐悄然地掩蓋了痕迹,沒有證據,沒人會拿猜測的事情去說事,尤其是關于皇家的大事,搞不好就是會掉腦袋的。
所以,朝野上下平靜地接受了太子即位這件事。
然而大家心裏都明白,此時大燕京城的氣氛就像是一個隻剩一層軟皮的雞蛋,每一個人都緊張而小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将那層軟皮戳破了。而即将回京的晉王就像一個日漸接近京城的定時,最有可能戳破那一層皮,讓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大燕面臨颠覆甚至毀滅。
而這一切的一切,雲七夕通通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單子隐準備怎麽安排皇上的葬禮,也不知道朝野上下面對變故是什麽反應,不知道單子隐如何去圓他的彌天大謊,不知道單連城何時能回來。
因爲那日從承乾宮裏出來,單子隐确實讓她見到了鈴蘭,但也借機将她軟禁了起來。也同時證實了她之前的猜測,鈴蘭确實還在太子府裏。
這是太子府裏一個隐蔽的地下密室,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此時雲七夕就在這一間地下密室裏,但她的心情不錯,因爲她的懷裏抱着鈴蘭。
想想,她真是有好久沒有這樣好好地抱她了,即便之前有幾次接觸機會,可她爲了隐藏鈴蘭是她的孩子這回事,一直忍着不在鈴蘭面前表露感情,天知道她當時有多麽痛苦,有多麽想好好抱抱她,親親她。
如今,她終于不用再隐藏心底的感情了。可是鈴蘭卻對她陌生了,來到她的懷裏就一直哭鬧。
“還是我來抱吧。”
呆坐在一邊的雲攬月,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消化了孩子是雲七夕和單連城的這回事,一直震驚着,這會兒孩子的哭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看着在雲七夕懷裏哭鬧的孩子,雖然如今已經知道她不是單子隐和任何女人生的孩子,不是單子隐的骨血,可她畢竟帶了她這麽久,自從單子隐把孩子交給她,她基本日夜與孩子呆在一起,自然也是有感情的。這種感情已經根深蒂固,不會因爲她的身世就一瞬間全部消失。
雲七夕不願接受鈴蘭已經不認得她這個殘忍的事實,雖然她是跟孩子分開了幾個月,可是她在她肚子裏呆了七個月啊,不是母女連心麽?
難道孩子一點都感受不到,此刻抱着她的是她的親娘麽?
鈴蘭的哭聲讓雲七夕很心痛,尤其是雲攬月突然說話,鈴蘭聽見她的聲音,就立刻尋聲望過去,哭得更狠,伸手要抱抱的樣子,讓雲七夕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聽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身爲娘親,終是不忍,隻好将鈴蘭遞給雲攬月。
可她的内心是不好受的,更令她不好受的是,鈴蘭一到雲攬月懷裏就不哭了,不一會兒,眼淚還沒幹,就朝着雲攬月咯咯地笑了起來。
地下密室的空間并不大,一面牆壁最上方有一個極小的窗口,人絕不可能從這裏逃出去,但卻可以通過這個小窗口看到外面的天,聽見外面的動靜。
雲七夕猜想,窗口外面應該是太子府最隐蔽,最僻靜的地方,至少她來到這裏這兩天,沒聽到窗外有過任何的動靜。
“你别想着逃走,在這裏你是逃不掉的,再說了,如今天下都下他的,你又能逃到哪裏去?”
雲攬月見雲七夕站在窗戶下仰望,以爲她動了要逃走的心思。雲七夕沒有解釋,也未回頭。
“我剛開始到這裏來的時候,也很心灰意冷,還好有雲兒一直陪着我,日子長了,我倒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清靜。”
雲七夕突地轉過身,嚴肅地看着她。
“她不是你的雲兒,她是我的鈴蘭。”
雲攬月的眼睛從孩子的臉上擡起來,看着她,淡淡一笑。
“可她不認得你?”
這話是在往雲七夕傷口上撒鹽,不過她卻意外地沒有生氣,而隻是平靜地看着她。
不得不承認,雲攬月比起從前,性情淡泊了不少。這一年多來,她所經曆的,都已将她身上原本存在的棱角一點點磨平。如今的她,看起來要柔和許多,可愛許多。
“她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她終有一日會記得我的。”雲七夕固執地說。
在這密室裏的日子,雖然行動受到了局限,不過倒不會把她們餓着,一日三餐都會有人送來,并且夥食還不錯。奶娘也會按時來喂奶,喂完就走,看樣子,奶娘的行動也并不自由,似乎是被軟禁在離密室不遠的另一個地方。
當晚,密室門鎖響動,緊接着,門吱呀一聲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衛詠蘭,她俨然一副得勝者的姿态,高傲地昂着頭。雲七夕知道,來者不善。
衛詠蘭手裏端着茶盤,茶盤裏托着飯菜,一步步走進來,放在了密室裏的小桌子上。
“衛良娣親自來送飯,這可如何使得?吃了不長肉還得折壽吧?”雲七夕不鹹不淡地道。
衛詠蘭涼涼地掃了她一眼,既而把這密室打量了一圈,也是淡淡一笑。
“從前晉王妃對我,以及我哥諸多照顧,如今晉王妃有困難,不正是我報恩的時候麽?”
她再度提及她那個蠢哥哥,讓雲七夕不想笑都想笑。
若不是她那個蠢哥哥死了,她與單子隐難道還真的認爲他能幹出一番什麽大事業,能立下多大的戰功嗎?
“那便多謝衛良娣了。”雲七夕不想與她多說,隻輕描淡寫地道。
衛詠蘭笑容不減,視線緩緩移向雲攬月懷中的鈴蘭。
自打衛詠蘭進來,雲攬月一直都沒有說話,隻低頭哄着懷裏的孩子。
她的太子妃身份廢了好些時候了,大概也早就習慣了衛詠蘭盛氣淩人的樣子,所以也就索性不理。
心境平和了,心裏自然就沒有了那麽多的計較。
衛詠蘭突然提步朝着雲攬月的方向走了過去,雲攬月明顯緊張,抱着孩子的手都緊了緊。雲七夕表面雖然平靜,可内心也是緊張的,面對孩子的事情,她總是淡定不了。
衛詠蘭走到雲攬月面前頓住,目光落在鈴蘭的臉上,鈴蘭此時心情不錯,竟還朝着她笑。衛詠蘭也在笑,隻不過她的笑容看起來很是怪異,像是冷笑,又像是嘲笑。
“長得真乖!”
她突然放柔了聲音,同時伸手摸了摸鈴蘭的臉蛋兒。雲七夕親眼瞧着她白皙的手指輕輕從鈴蘭的臉頰上劃過,直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背脊陣陣發毛。
衛詠蘭在密室裏并沒呆多少時間,離開時,她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嫣然一笑。
“晉王不愧是晉王,聽說他發動将士們一路清掃道路,排除障礙往回趕,明日就該到了。晉王妃應該很期待吧?”
提到單連城,雲七夕的心不由漏了兩拍,她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知道皇上駕崩的事,隻是一想到他迎着大雪,帶着大軍風仆仆地往回趕的情景,她的心就揪了起來。
若他還不知,那麽當他到達京城的時候,蓦然得知皇上駕崩,該有多難過。若他已經知道,他在風雪中拼命往回趕,卻心知已經再也見不到他的父親,他在路途上又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他們父子倆好不容易敞開心扉真正接受彼此,轉瞬間便已經陰陽相隔。真是天意弄人!
“小路子,鎖門!”衛詠蘭的聲音拉回了雲七夕的思緒。
當她再朝門口看去時,衛詠蘭的腳步聲已經遠了,小路子拿着鑰匙出現在門口。
這些日子,下人來送飯菜,開門關門都是小路子的事兒,單子隐既然能把鑰匙交給他,說明他已經十分信任他了。當年那個膽小怯弱的小路子能走到今天,也是不易。
小路子卻并沒有急着鎖門,反而将門推開走了進來,順手在角落裏抓起一把沙子,走到桌子邊,二話不說就将沙子灑進了衛詠蘭剛剛端進來的飯菜裏。
他的這一舉動讓雲攬月感到很驚訝,而雲七夕卻顯得很平靜。
小路子拍了拍手上殘餘的沙子,朝着雲七夕看了過來。涼涼的眼神不帶絲毫的感情。
“讓衛良娣來親自給你送飯,你配麽?你憑什麽?你還以爲你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自以爲是的晉王妃?如今整個大燕可都是皇上的,你在等着晉王來救你?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晉王能不能踏進這京城大門都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