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傳來了小聲的議論和竊笑聲。
雲七夕端坐着,自動過濾掉所有她不想聽的雜音。
講真,那什麽元宵,她根本就不在意。有皇帝的祝福又不會長命百歲,有什麽大不了?她始終堅信,命運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沁雪,你可能嘗出元宵裏包的什麽餡兒?”
張沁雪本來正看着雲七夕的方向,有點替她難受,卻突然被皇後點名,她一驚,趕緊端起碗來嘗了一個,仔細品了一番,她放下碗來,略顯驚疑地回答。
“回母後,是紅棗和花生?”
“我的也是紅棗和花生。”
衛詠蘭不知道抽的什麽筋,迫不及待地就接了口。
皇後掃了她一眼,雖然不滿她的突然插嘴,但倒也沒有出口指責她。
“嗯,皇上的意思你們也該明白了,願你們早生貴子呢。”
張沁雪和單景炎,衛詠蘭與單子隐趕緊起身出去,跪地謝恩。
“謝父皇,謝母後。”
這一局除了雲七夕的尴尬以外,雲攬月似乎也比較尴尬,名義上她才是正牌的太子妃,可卻似乎被排除在外了。
單子隐的是金桔和桂圓肉,喻意富貴吉祥。單景炎,單寶珠還有雲沖的都是蘋果肉和桂圓,喻意富貴平安。
單子隐落座時,視線似是無意地看了過來。雲七夕淡淡回視他,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屑。<>
他似是而非地勾了下唇,移開了眼。
想看到她的難堪,沒門兒!
雖然皇上這一次費的這番心思似乎就是爲了讓她難堪麽?
然而她并不呢,不覺難堪,也不覺羨慕。
“攬月,你的呢?”皇後突然問道。
雲攬月吓了一跳,勺子落入碗中,哐當一聲響,一些湯水也灑了出來,簡直越慌越亂。
她這動靜惹得皇後直皺眉頭,神情裏也有了一絲嫌棄和不耐。
想當初,皇後是多麽喜歡她,用盡手段要成全她跟太子,可如今呢?似乎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了。
雲攬月趕緊嘗了一口,一顆元宵在嘴裏輾轉來輾轉去,卻是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大家倒是好奇了,這太子妃也是出自名門,吃過的食物不在少數,不至于分辨不出啊!
衛詠蘭扭過頭來,朝她投去了輕蔑的目光。
“我,我的好像裏面什麽也沒有。”
雲攬月的聲音很小,帶着小小的不确定,生怕自己說錯了。
從前,雲攬月是那個敢當着皇上的面指控她的人,她那頤指氣使的樣子如今都還深深地刻在雲七夕的腦海裏。一場毀容連帶着也毀了她的自信,如今,她不敢拿真面目示人,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聽她說完,現場爆發出一陣隐忍的笑聲,衛詠蘭用手帕掩着唇角,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竄了出來。<>
什麽都沒有,暗指胸中無物,所有人都懂了,隻有當事人還處于懵逼狀态。
“雲七夕!”單烨突然沉聲一喊。
雲七夕輕歎了一聲,爲什麽她想靜靜看戲都不行?
她起身走出來,“皇上。”
“你上來!”單烨道。
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下,雲七夕一步一步地朝閣樓上走去,腳步停留在單烨身後不遠處。
單烨看了尤萬山一眼,尤萬山會意,端起桌案上的一碗元宵遞到了雲七夕手裏。
她能拒絕麽?她真想說她不稀罕。
她跪下,漠然接過,“謝皇上。”
“二小姐,嘗嘗吧,這是皇上特意爲你準備的。”尤萬山補充道。
特意,爲她準備的?
雲七夕垂眸盯着那碗元宵,半響未動。
“吃吧!”尤萬山在單烨看不見的地方朝她使了個眼色。
尤萬山對她是真心的好,她是知道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讓她放心,這裏面沒毒。
雲七夕執起勺子,輕輕舀了一顆湯圓放進嘴裏。
單烨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她神色如常地将元宵吞下。
“可吃出來了?”單烨問。<>
雲七夕思量了一下,回道,“蓮子苦在心裏,但蓮心雖苦,卻是良藥。謝皇上!”
似是滿意她的回答,單烨神色放松下來,點點頭
“嗯,起來吧!”
雲七夕站起來,心裏卻劃滿了問号。
他這是什麽意思?他是在告訴她他理解她心裏的苦?還是告訴她會苦盡甘來?
“太子殿下,你可是哪裏不舒服?”梅園裏突然響起了太監急切的聲音。
從閣樓上望下去,隻見單子隐靜坐着,臉色似乎不對。
“無礙!”
他雖是這樣說,可卻看得出他是在努力克制着。
“七夕,你去看看太子吧。”單烨說。
“不行!”皇後語氣十分堅決。
雲七夕心頭靠之!當她閑得蛋疼,非得治她家兒子不可?
皇後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稍作平複,才說道,“不必了,太醫們都對太子的狀況束手無策,本宮已經派人去紅梅峰請神醫了,說的今日就到。”
話音還沒落睛,遠處一個人影小跑過來,匆匆打了個千兒。
“回皇後娘娘,神醫他……”
“他怎樣?”皇後緊緊盯着他。
那人緊低着頭,硬着頭皮說,“神醫他不肯出山,他還說,還說他隻看晉王和晉王妃的面子,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想見。”
皇後頓時大怒,“華千秋這個怪老頭,好大的膽子,信中不是說已經啓程,怎的又不肯出山了?耍弄本宮麽?”
聽見怪老頭三個字,雲七夕忍不住唇角輕揚。
他的确是個怪老頭,他的古怪皇後才隻領略到了一成而已,
衛詠蘭比正太子妃更加積極地過去關心單子隐,撫着他的胸口爲他順氣。
“詠蘭,你上來!本宮這裏有一顆安定丸,你拿去給太子服用。”皇後說道。
衛詠蘭受寵若驚,應一聲“是”,立刻朝閣樓上走來。
突地,一陣鑼鼓聲喧天,雲七夕心頭一震,朝戲台子方向看去,隻見那帷幕正緩緩拉開,幾個大花臉的小生拿着長矛跳了出來。
她無心欣賞戲曲,此刻她隻有一個想法,覺得應該馬上離開這座閣樓。
衛詠蘭正從樓梯下走上來,而雲七夕走到樓梯口,台上的戲子就吚吚呀呀地唱了起來,她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過去。
所以,當她突然被用力一拉的時候,根本完全沒有防備地就滾了下去。
在一陣驚呼聲中,她先是頭重重磕下,一陣猛烈的眩暈感襲來,然後身體一層層滾下堅硬的樓梯。終于落了地時,她隻覺渾身像被碾壓過一樣,快散架了。
躺在地上天旋地轉時,她看到了猛然站起的單景炎和雲沖,以及喊着她名字的張沁雪,還有喊着嫂子的單寶珠。
緊接着,似乎有血從她的額頭上流下來,因爲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
“景炎,關心關心你二哥!”皇後警告的聲音響起。
在皇後的威壓下,單景炎僵在原地,望着躺在地上的雲七夕,周身似被怒火裹挾。是張沁雪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終于坐了下來。
雲七夕看見大家都一一坐了下去,心頭頓時松了一口氣。
現在他們誰過來關心她都是不理智的,隻會給她帶來麻煩,同時讓自己陷入不堪。
可是除了他們,真的沒人來扶她一下。包括剛才還賜了她一碗湯圓的人,此刻也沒有發一句話。哪怕他發一句話,皇後也不至于如此嚣張。可是他沒有,興許他賜她的那碗元宵沒有别的意思,就是要讓她苦不堪言的意思。
戈風呢?她虛弱地擡着眼睛四處找。
哦,對,她讓戈風去蹲守天牢了。
雲七夕暗暗吸了口氣,她就是不靠任何人,也可以站起來,一定可以。
可是當她努力撐起身子,搖搖晃晃想站起來時,腳下一受力,一股無法忍受的鑽心之痛從腳心一直貫穿到了全身,她身不由已地又倒了回去。
她看到了單景炎瀕臨爆發的表情,也聽見了無數看笑話的人冷眼旁觀的笑聲。
笑吧!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戲台上。
戲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浣紗記》,好一出《浣紗記》,吳越春秋的這場大戲看來又要重演了。
“我師父他的确是個怪老頭,皇後娘娘說得半點兒也不假。”
穿耳而過的聲音震得雲七夕的心狠狠一跳。
她扭過頭,隻見一個風姿卓越的身影正一步步朝她走來。
他正如墜落凡塵的仙子,自帶着一縷不凡的光輝,他的出現仿佛突然間照亮了整個雪夜。
他的出現,引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一道道花癡的目光都吸附在了他的身上,移不開了。
可他的目光裏,卻隻有一個人。
“皇後娘娘請見諒,回信是我寫的,我的醫術雖然不及師父,但好歹也學了幾分,本是念着與大燕的交情,背着師父來治太子的。不過眼下似乎是不行了,天大的人,天大的傷我也顧不上了。”
他的話是對皇後說的,對皇上說的,對在場的每一個人說的。
他是笑着的,可是聲音卻沒有溫度。
他的眼睛始終未曾離開過雲七夕,說話間已經大步來到她的身邊,彎身将她扶起。
他手掌的力量穩穩的摟住她,目光鎖定她脆弱的樣子,眸底似壓抑着太多的情緒,比如心疼,比如想念……
比如恨!恨那個人沒有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