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風如及時雨一般突然出現,扼住了青黎的手腕。
青黎驚慌失措地朝他看過去,眼底的那一絲狠意都還來不及散去。
“王妃,雪下大了,回吧!”
戈風捏緊青黎的手腕,說卻是對雲七夕說的。
“好!”
雲七夕沒再多看青黎一眼,繞過他們離去。
戈風不太客氣地甩開了青黎的手,冷冷地略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随後轉身大步地跟上了雲七夕的身影。
恨意不在,青黎隻剩苦笑。
戈風是跟單連城呆在一起時間最多的人,這些年來,她的付出他該看得到。可是此時此刻,他也護着那個女人。
她不甘心!憑什麽?
憑什麽她千辛萬苦都得不到的東西她可以輕易得到?憑什麽人人都護着她?
憑什麽?
雲七夕回到晉王府以後,就一直坐到了天明。巧兒見她不睡,也不說話,隻是坐着,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勸,隻能默默地陪着。
從黑夜坐到了黎明。
“巧兒,去把窗外打開。”
看着窗外透進來的白光,雲七夕終于開了口。
“哎!”
巧兒松了口氣似的,應了一聲,趕緊過去把關着窗外推開。<>
終于說話了,這是回來之後,她說的第一句話。無論說什麽,隻要開了口,就讓人放心了些。
推開窗戶,一股冷氣夾雜着雪粒子撲面而來。
雲七夕走到窗口,似乎感覺不到寒冷。
窗外,依然是漫天白雪。
這老天爺不知怎麽了,這雪好像無休無止似的。下了整整一夜還不消停,地面的積雪堆得更厚了。
是知曉了冤情所以在表達不平麽?
在窗口站了一會兒,她轉身拿起放在榻上的那件襲衣穿上,就往外走。
“王妃要去哪兒呢?外面下着很大的雪呢。”
巧兒小心翼翼地提醒她。
“我出去走走!”雲七夕繼續往外走。
“你不用跟來!”走出門口時,她又回過頭來說。
正緊緊跟在後面的巧兒趕緊住了腳步,不敢再跟,卻皺着眉頭不免有些擔憂。
“王妃,您,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您還沒吃飯呢。”小路子端了飯菜,剛走到廊檐下,就看到雲七夕走了出去。
“不吃了!”雲七夕沒回頭地說了一句。
小路子與巧兒互看了一眼,都隻能無奈地歎息。<>
還沒出府,身後就有腳步聲緊緊跟了上來。
雲七夕知道是戈風,她沒回頭,也沒說什麽。
她知道,戈風固執,趕也趕不走的。
大年初一,京城各處都很熱鬧。
晉王除夕夜被囚的消息不胫而走,整個京城都炸開了鍋。
酒樓裏,茶肆裏,妓院賭坊,大街小巷,家家戶戶,都在談論着這件事。
有人說晉王是刺殺皇上未遂;有人說晉王非皇上的親生子;有人說皇帝忌憚晉王功高蓋主……
昔日威風的晉王爺新年竟然在天牢裏渡過。百姓不免唏噓,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這些年來,單連城爲大燕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在百姓心目中是神一般的人物,好評不少。如今說囚禁就囚禁了,就仿佛百姓心中的神突然倒了,大家除了暗暗鳴不平以外,也有些擔憂。
這大燕沒了晉王殿下,就好像是老虎沒了尖利的牙齒,大燕還能一直太平麽?
雲七夕心中冷笑,不能太平,就索性天翻地覆好了。
她沒去别的地方,徑直去了七夕号。
整個京城都傳開了,七夕号的人不能不知道。所以當他們看到雲七夕突然出現在七夕号,都感到十分驚訝。
來是來了,雲七夕卻不說話,大家也不知該說什麽。氣氛怪怪的,都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隻時不時從窗口偷偷地瞟一眼一直站在甲闆上的雲七夕。<>
“準備些飯菜,我們去城隍廟。”她突地回到船艙裏說。
大家面面相觑。
雲七夕掃過他們一個個過分驚訝的樣子,平靜極了。
“愣着做什麽?前天我答應過的,要請他們吃好的,好好過個年,我沒忘!”
二鬼狠狠咽了咽口水,幾度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這種情況下,她怎麽還有心思去管那些毫不相幹的人?這反應也太不正常了吧?
他們幾個的眼神交換來交換去,看到雲七夕又朝他們看了過來,他們才趕緊去準備。
準備好了大量的饅頭和雞腿,還有酒,他們乘着馬車往城隍廟去。
雲七夕一路一直沒有說話,翠翠憋了好久,快到城隍廟時,她終是忍不住開口相勸。
“雲姑娘,我知道你心裏難受,難受你别憋着啊,别憋壞了自己的身子。”
雲七夕擡起眸子,一一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無不擔憂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我難受什麽?他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一段時間。距離産生美,小别勝新婚,懂不懂?”
他們一個個都驚愕得瞪大了眼睛。連他們旁人都替她難過,替晉王憋屈,她能這麽想得開?
今天是大年初一,來城隍廟裏上香的老百姓很多。城隍廟門口,來來往往的百姓絡繹不絕。
有錢的官宦人家燒香都去南華寺,隻有窮苦老百姓才來城隍廟。
有許多的乞丐在城隍廟外,凍得縮頭縮腦。
“他們大多住在城隍廟後面的破屋子裏,那裏還算寬敞,隻是這下雪天恐怕也不好受。”
二鬼曾經在這裏呆過,對他們的情況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雲七夕點點頭,“那就召集他們到那裏去集合吧。”
那間屋子其實還算寬敞,也不算破,隻是比較簡陋。這城隍廟的建築還是挺牢固的,至少下雨天不會漏雨。
聽說有吃的,一群乞丐蜂湧而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翠翠和春桃把屋子裏僅有的那張破桌子收拾了一下,把帶來的飯菜和大量的饅頭拿了出來。
大家盯着那一大堆的大白饅頭,幾乎要流下口水來,恨不得立刻撲上前去。
雲七夕走到他們中間,看着他們每一個人,衣衫褴褛,花着臉。眼睛渴望地望着她,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給你們送來了一些吃的,祝你們新年快樂!”
大家圍着她一陣歡呼。
翠翠安排着大家排隊領吃的。
一個個的手一抓上大饅頭,那饅頭上就是一個手印,可他們哪裏在意得了這裏,拿着就開始啃,顯然是餓極了。
不僅有饅頭,還有雞腿和酒。
大家三三兩兩地圍着,席地而坐,吃着喝着,極其享受。
昨夜的除夕宴,入眼全是高雅的吃态,今日再看他們,就很沒有形象可言了。
可是,那種高雅很虛僞,他們反倒顯得真實。
他們何曾這般惬意過。
“我們也有點兒過年的感覺了。”
“姑娘,你真是一個好人。”
“是啊,姑娘,你人這麽好,一定會有好報的。”
七夕号小夥伴兒們不時地偷偷看着雲七夕的臉色。
雲七夕竟是輕輕一笑,不難看出她笑容裏的幾分凄苦。
“是啊,我也這樣認爲,不是說種善因得善果麽?我就不相信老天爺他是個瞎子。”
她的話涵義深,這些乞丐們自然是不懂,但其他人是懂的。
戈風聽着這話,也是一臉怔忡。
雲七夕擡着眸子無意識地打量四周,卻看到有一個人竟然一直沒有過來。
是他?
他不是前些日子總是出現在七夕号門口的那個人麽?
他依然是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那一卷紙。
看他的樣子,他倒是想過來,不過,似乎是有些顧慮,一直縮在牆角的稻草堆上,看着大家大口大口地啃雞腿,大聲地說笑。
雲七夕略微思量,拿起一個雞腿,一壺酒,朝他走了過去。
那老乞丐盯着遞過去那黃亮黃亮的雞腿,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吃吧!”雲七夕道。
他遲疑了一下,才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一邊,伸手去接。
“老洪,我以爲你不吃呢!”
那一群正在海啃雞腿的人裏冒出一個聲音來。
老洪沒答腔,又有人笑道,“這麽久了,你們難道還不了解老洪嗎?他手上那東西是寶,看着那東西,他就可以不吃不喝了。”
那老洪什麽也不說,卻是立刻警惕地把東西往自己身邊挪了挪。
雲七夕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老洪身邊的那一卷紙上。視線又緩緩上移,仔細地打量老洪。
其實他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隻因一身淩亂和狼狽,才顯得蒼老了許多。
每一個落魄的人也許都有一段不平凡的記憶吧?
就在當天,晉王妃在城隍廟裏給乞丐發酒菜的事再次成了熱點新聞。
再聯想昨夜晉王被囚的事兒,這晉王妃的反應在百姓們的眼中看來就着實特别了。
她不是應該傷心難過,以淚洗面嗎?還有心思去關心乞丐?
這也是二鬼和翠翠以及戈風他們想不通的。
從城隍廟裏出來,雲七夕直接去了東柳村。
扣響向飛的大門,來開門的是小蠻。
小蠻見到她明顯一驚,眼底的情緒複雜難辨。
向飛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看他的臉色,似乎是喝了酒。
收回目光,雲七夕淡然地看了小蠻一會兒,朝她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