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夕仰起脖子就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單連城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拾起酒杯,喝了下去。→八→八→讀→書,.↓.o≥
“爽快!”雲七夕贊了一聲。
擡頭盯着那一輪不太圓,卻很朦胧溫柔的月亮。雲七夕想起單連城之前在船艙裏的話,問道,“哎,你起先說你吃過比這菜更難吃的東西?該不能吧?你堂堂晉王爺,不是走到哪裏都應該好酒好肉地招呼着麽?”
這一次,竟是單連城主動捧起酒壇子,将酒杯倒了個滿,順便把她的一杯酒也倒上了。
雲七夕張着嘴,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月光朦胧地照在甲闆上,如一隻溫柔的手,把它所能接觸到的一切都勾勒出了幾分柔和。就連對面這一張平日裏高冷尊華的臉,也被月光巧妙地掩去了他慣常的肅殺和冷漠,多了一絲說不出來的英俊帥氣。
人啊,誰個不愛美的東西?
雲七夕感到喉嚨有點發幹,此時此刻,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美食美酒美色當前?簡直是賞心悅目。
隻見單連城目光沉沉地盯着夜色深處,良久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想着也許等不到他的答案,畢竟他一慣屬于悶騷型。
就在雲七夕正準備換一個話題時,卻見他在抿了一口酒之後,說話了。
“行軍的辛苦,你一個小小女子,自然不懂。”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聲音低沉得近乎沙啞,這一股子磁性像是能撓進她的心肝兒上。隻是雲七夕卻從這磁性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悶。
他眉頭輕鎖,一雙冷眸如染上了一層愁緒,吞酒時,喉結一滾,頸部的線條越發地蕩人心魄。
其實仔細想想,她與他之間還真沒有什麽仇恨,不僅沒有仇恨,應該還多少有幾分情誼在裏頭。畢竟,他們互相救過命。在二小姐的墓室裏,她幫他躲過了敵人的追捕,還治了他的傷。在東柳村的那個夜晚,他同樣救了她。按理說,這交情還不淺。若不是皇上一道指婚的聖旨讓她心裏膈應了,他們也許還能正常交朋友,甚至稱兄道弟。
其實單連城很好,長得帥,有錢又有權,有軍人的硬氣,也有一顆仁心。除了氣場冷了點,别的真的什麽挺好的。這樣的老公真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啊?
她的不嫁還真不是,她隻是不太喜歡由别人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尤其是婚姻這件事,她親眼看到她母親在婚姻上吃到了苦頭。所以她對婚姻缺乏信心,甚至排斥。像他這樣封建社會的王爺,三妻四妾是肯定的,到時候,她豈不是又要重蹈她母親的覆轍,她才不要。
雲七夕甩了甩腦袋,不想去想這些煩心的事情。此情此景,應當是人生得意須盡歡才對。吐了口濁氣,端起酒來悶了一口,她頗有幾分不服地斜瞅着他,接下他剛才的話頭。
“你從哪裏看出我小了?說不定你還得叫我一聲姐姐呢。”
單連城看過來,慢悠悠地打量着她,當雲七夕看到他的視線最後停在了她的胸前,還仿佛還帶着那麽一丢丢嫌棄時,她抄起喝空的酒杯就要扔過去。
單連城不躲不閃,一副量她也不敢扔的樣子,不過,她動做得兇悍,結果卻真就沒敢扔過去。氣呼呼地放下酒杯,哼了一聲,“我告訴你,少瞧不起人,姐姐我出道的時候,你指不定還在你母妃懷裏撒嬌呢。”
雖然是對嗆的話,但卻似乎沒有從前那麽尖刻,更像是朋友間的互損,隻是逞一時嘴上的痛快而已。
“你說說,你吃過最難吃的東西是什麽?”雲七夕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回歸最初的話題。沒等他回答,她自己就盤着腿,望着天,陷入了回憶裏。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我媽,不是,是我娘,她要出去賺錢養活我,怕我餓着,就一次性做很多的餅放家裏,那種餅不知道是用什麽做的,冷了之後,硬得像石塊一樣,有時候真是甯願餓着也不想吃,可是又怕我娘看到我一口沒動,内疚難過,就逼着自己吃。那時候特擔心,會不會吃着吃着,牙給咯掉了。這個東西,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他們二人之間,很少有過這種狀态的對話,她一本正經地講,他靜靜地聽。隻是他手中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喝下單連城給她滿上的一杯,她擡手擦掉唇角的酒液,似乎是腿坐麻了,索性伸直了腿坐着。
“都說娘心最軟了,你說你們男人的心是不是都特硬,特冷,我與我娘相依爲命的那些日子,我那個渣爹,卻不知道在哪裏鬼混,一年半載,都見不到幾面,不知情的鄰居,還以爲我爹死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不好笑。”單連城竟然答了。
雲七夕頗有幾分意外地看過去,隻見他微微擡着輪廓分明的下巴,眸底情緒不明,涼涼地道,“還有更好笑的。”
“哦?”
這是要講故事的節奏啊!
雲七夕趕緊挪過去一些,端起酒壇給他滿上,滿臉期待地看着他,“更好笑的是什麽,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說說呗。”
單連城沉着臉,看着她,不知道爲什麽,雲七夕總覺得今夜月光下的他,有一種他平日裏絕不會表現出來的滄桑和落寞。
“你那不好笑,爺見過有人活了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到底是誰的。”
“就這?”雲七夕有點失望地扯了個笑,“有啊,孤兒不就是麽?”
“你不懂!”單連城猛然又灌了一杯,似乎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雲七夕有點尴尬了,他好不容易打開話匣子,她應該順着他的話題說下去的,不該這麽自聰明。
“你說說,你說的那是誰啊,怎麽回事?我想聽。”她有些讨好地又湊近了一些,拿手肘拐了拐他的胳膊。
“不說了,喝酒。”單連城抱起酒壇正要倒酒。
雲七夕一把就将酒壇子給奪了過來,“咱們是兩個人,你一個人喝完了,我喝什麽?倒酒的事,我來。”
單連城倒沒在意這個,由着她将兩隻酒杯倒滿。
又悶頭喝了幾杯之後,酒氣慢慢有點上頭了,雲七夕的臉有點微微地發紅。腦袋也有那麽點兒輕飄飄的感覺。
雲七夕感覺自己今天的情緒怪怪的,既高興,又難過,說不清,道不明。
“你到底是誰?”單連城突然問。
“我?”雲七夕指着自己,眼睛帶着半分醉意看着單連城嚴肅的俊臉,嘿嘿地笑了笑,“我是雲七夕啊,我拿我的腦袋起誓,我真的就叫雲七夕,騙你是小狗。”
“小狗很忠誠,不懂得騙人。”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雲七夕哼了哼,事實上,穿越這個問題太深奧,她自己都想不通。若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打死她也不會相信真有這麽一回事。
單連城盯着她,她也坦然地回視他。他們就這麽對視着,雲七夕拍拍自己沉重的腦袋,覺得自己酒量有所退步,醉了,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正以怎樣一種花癡樣子盯着他瞧,她隻是不想移開眼,因爲,她被眼前這張好看到無法無天的俊臉迷住了,而他那雙深遂的眼睛正如兩個深深的漩渦,像是帶着一股吸力,一點點吸走了她的理智。
“口水出來了。”
瞅到單連城眼底劃過的半分戲谑,雲七夕理智回籠,下意識地擡手擦嘴。做完這個動,她才發現,自己被耍了。
使勁兒瞪了他一眼,她拿着酒杯退後幾步,将軟綿綿的身體靠在船艙,擡頭望着毛絨絨的月光。
涼風習習,月色如水,撒在江面上,如墜落了滿天的星子,璀璨而溫柔。
身下的船就在這撒滿銀光的江面上溫柔地蕩悠着。
雲七夕坐在甲闆上,靠着船艙,望着天上那一輪朦胧的月亮,望着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發澀。
她終于知道她今天在難過什麽了,她想家了,想娘了。
同時,雲七夕覺得自己真是醉了,頭暈,發熱,就連單連城的影子在她的眼中也模糊了。
“喂,我好想唱歌啊。你放心,免費欣賞,不收你錢。”雲七夕對着那個模糊的影子笑着說。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
雲七夕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單連城起身,踱到船沿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聽着這因爲醉意而有些五音不全,卻又有幾分哽咽的歌聲,眸光微微閃動。
唱着唱着,雲七夕煩燥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口,望着單連城修長的背影,叫道,“喂,你有沒有覺得天氣越來越熱了?這不科學啊,晚上應該降溫才對。””
單連城回頭,盯着她醉醺醺的樣子,久久不語。
“也許是這酒精的用,好酒!”明明已經有氣無力,雲七夕卻想盡量說得十分豪爽。所以當她賣力地吼完一句,就好像耗費了不少體力一般,靠着船艙一動不動地喘着粗氣兒。
可是,那種熱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雲七夕盯着天上的月亮,心裏有點發慌,就連握着酒杯的那隻手,也在微微發抖。
她晃悠悠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了幾步,一個沒站穩,便往一邊倒了去,若不是一雙手臂接得及時,她的頭鐵定會在船艙上撞一個大包。
背靠着溫暖而寬闊的懷抱,雙手被那雙溫熱的手穩穩握住,雲七夕臉頰滾燙,她強硬地掙開這雙溫暖的手,逃也似地往前沖。
因爲身爲大夫,她很清楚,她中了一種很可怕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