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上爲單連城在宮裏辦慶功宴,身爲安國公的雲風烈要帶着家眷出席,自然也包括雲七夕在内。
雲七夕好想找個什麽身體不舒服的爛借口,可他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告訴她一定要去,皇上記挂她,早就想見她了。
慶功宴設在晚上,在巧兒的精心打扮下,雲七夕覺得鏡子中的自己,也十分像個大家閨秀了。
出入這種場合,就得會裝逼啊,可雲七夕的骨子裏天生有一種野性,要讓她循規蹈矩,束手束腳,還真是難爲她了。而在皇上面前,還得多一個詞,叫謹言慎行,甚至是膽戰心驚。
這更加堅定了雲七夕一個月後拿了銀子走人的想法。她還是适合過小老百姓的日子,不适合跟這些上等人過多接觸。
天快黑的時候,安國公府一家人便出發往皇宮去。
當她上車時看見車上坐着的兩個人時,頓時有種想要立刻打倒回府的沖動。
擡眼望了望,雲風烈和雲沖騎着馬,似乎隻準備了這一輛馬車。其實她好想說她肚子疼。
七夕,趕緊進來吧。”蘇婉十分大度地招呼她。
“好。”回過頭,雲七夕強笑了笑,隻好坐了進去。
一坐下,雲七夕便立刻感受到了對面投來的尖刀般的目光,心裏忍不住哀歎,這不是遭罪麽?雖然她臉皮略厚,雖然這眼刀子殺不了人,但也多少會影響人心情不是?
“七夕啊,那日落水之後沒事吧?”蘇婉溫和地問話打破了沉靜。
“沒事,謝大娘關心。”雲七夕也擠了個笑出來,看起來特别地乖巧懂事。
收回目光時,撇見雲攬月不善的臉,雲七夕目光停在了她的臉上,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姐姐還好嗎,沒有着涼吧?”明明是關切的話語,卻偏生聽來有些意味深長,甚至有些刺耳。
“你就少在那裏假惺惺的了。”雲攬月尖銳地回了一句。
呵呵,假惺惺,是的呢,這都是跟她那會裝逼的老娘學的。若不是蘇婉在,她會說,說得好對,她就是假惺惺,可是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笑容不減地盯着雲攬月的臉。
今日她的臉看起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雲七夕的心裏有些暗暗的得意,自家妙手回春的本事還是在的。
“攬月,怎麽跟妹妹說話呢?”興許假惺惺這三個字刺激到她了,蘇婉面色不愉,出聲輕斥了一句。
雲攬月也終是不再說話,悶悶地把臉别向一邊。
接下來,便沒有人再說半句話了。走了一路,雲七夕直覺馬車裏有些缺氧,感覺整個人都快要透不過氣了,于是掀開車簾,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到了皇宮門口時,已是黃昏,天邊的餘晖将整個大地鍍上了一層金色。
她們剛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見另一輛黑漆大馬車從另一個方向駛來,停在了不遠處。
雲風烈與雲沖當即下了馬,走了過去。
“參見晉王殿下。”
馬車的車簾一掀,單連城的視線從時而看了出來。
蘇婉與雲攬月也趕緊上前去,于是雲七夕也隻好跟了上去,同她們一起福了福身。
“參見晉王殿下。”
“免禮。”隻聽低沉渾厚的嗓音淡淡地道。
擡頭時,雲七夕看見了單連城盯着自己的目光裏的那抹促狹。
他在嘲笑她?笑她的循規蹈矩?笑她終于在他面前低頭?
哼!雲七夕不由擡高了下巴,眼神裏帶了半分挑釁的意味看回去。
此時,宮門口突然有個人匆匆地向他們小跑着來,手持拂塵,行态女相,不是尤萬山是誰?
來到單連城馬車前,尤萬山匆匆打了個千。
“奴才參見晉王殿下,”又轉身朝着雲風烈和雲沖颔首,“安國公,雲将軍。”
最後視線回到單連城的身上,微躬着身子,尖着嗓門道,“晉王殿下,皇上口谕,殿下身體有恙,行動不便,馬車可直接駛入宮中,行至太和殿前。”
馬車可以直接駛入宮中,這種待遇隻有皇上才會有。看來皇上對這個兒子很是寶貝啊!那就難怪了,看來這貨是有傲驕的資本啊。
雲七夕正饒有興緻地朝單連城看過去,卻見他已經面色平靜地推開了車門。
“請尤公公代本王謝過父皇,本王就不要壞了規矩了,就在宮門口下車吧。”
“這……”
尤萬山錯愕之際,戈風已經上前,将單連城從車上扶了下來,車旁早已準備好了輪椅。
“尤公公,走吧。”單連城在輪椅上坐好後,擡頭對尤萬山說道。
尤萬山回過神,面色有幾分尴尬,但單連城已經下車,他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一撩拂塵。
“是,晉王殿下請。”
單連城仿佛是不經意地把目光投向雲七夕,雲七夕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流露了一絲笑痕。
怨不得她,她實在太想笑了好嗎。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像單連城這麽高冷的人,演起戲來卻也是像模像樣的呢。再加上他逆天的顔值,若是在現代,鐵定是不可多得的偶像實力派啊。
單連城已經被戈風推着慢慢走向宮門的方向,金黃的餘輝包裹着他,倒是平添了幾分暖意。
想起那夜身手矯健的他與今日輪椅上的他,雲七夕還是覺得樂不可支。
“七夕,走吧。”身旁突然響起了雲沖的聲音。
雲七夕回過頭,迎上雲沖惴忖的目光,想必是自己臉上的笑意讓他生了疑惑,她随即揚了揚眉,“哥,走吧。”
馬車一輛輛地來到了宮門口,宮門内外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有很多來與雲風烈和雲沖打招呼,而蘇婉和雲攬月也不時地朝别的女眷招手。
雖然單連城給她介紹過的人她都一一記住了,但皇宮盛宴何其熱鬧,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還是有絕大多數人對她來說是陌生的。身處在這人流中,她本該緊張的,可奇怪的是,她那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
就算有些人她本該認識,如今卻又不認識了,那又如何?忘記了而已。就算她的行态舉止與曾經的二小姐不太一樣,那又怎樣?一個經曆了如此大變故的女子,有所改變不是很正常?
凡事講證據,如今,她就是大燕的安國公府二小姐,獨一無二。
想到此,她輕輕擡起了頭,看了眼大開的兩扇朱漆宮門,一步步腳步沉穩地走了進去。她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對每一個善意的眼神點頭,而面對一些質疑的目光,低聲的議論,她不緊張,不理睬,笑容未有半絲改變,舉手投足十分從容。
此刻所有的家眷都陸陸續續彙集在太和殿廣場上,相熟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談笑。
這時有一對衣着華貴的中年人從宮門進來,雲七夕認得那個婦人,她是左相國夫人,想必另一個就是左相國了。
于是原本在說話的一些人便迎上去打招呼,蘇婉與雲攬月也立刻就迎了上去。
“爹,娘。”
“外公,外婆。”
雲攬月喊完,還很是得意地回頭瞟了雲七夕一眼,那輕飄飄的眼神,帶着淡淡地輕蔑,特别地不可一視。
兩道目光相接,最後卻反倒是雲攬月的臉色變了。因爲她看不見雲七夕眼中的羨慕與慚愧,卻反而看見她從容的微笑,那泰然自若的樣子,好像高貴到了骨子裏,甚至比過了她這個左相國的外孫女,皇後的表侄女。
“七夕,你來啦。”一個明快的聲音在雲七夕的耳邊響起。
雲七夕回頭一看,隻見一張俏麗的臉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沁雪。”
今日的張沁雪與那晚在醉酒飄香門前匆匆一面時有所不同,今日她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玫紅色的衣裙,腮頰淡淡掃了一層胭脂,整個人看起來明豔了許多。
她開心地挽着雲七夕的手臂,“七夕,聽聞皇後娘娘院兒裏的茉莉花開得正豔,整個院子都香得緊,這會兒其他的姐妹們都去了皇後娘娘的鳳陽宮賞花,咱們也趕緊過去瞧瞧吧。”
說着,她就拖着雲七夕往鳳陽宮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着話,似乎心情極好,并不沒有察覺雲七夕的抗拒。
“我還以爲我們再也沒有機會一起說話,一起賞花了,那時候,覺得噩耗來得那麽突然,真是讓人無法接受,覺得上蒼真是不公平。可如今,我還是要感謝上蒼的,這幸福也來得太突然了,你竟然活過來了,真好。”
張沁雪說了些什麽,其實雲七夕已經沒有聽進去了。自聽見了皇後二字,她的心裏就已經在打着鼓。
她雖與皇後素未謀面,但卻可以斷定,她們不會是一路人了。自古能坐上高位的女人,都不會是什麽省油的燈。對于這個皇後,她真心沒有接觸的興趣。
可張沁雪那麽開心,她不忍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眼見着她們已經快走出了太和殿廣場,雲七夕卻突然聽見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要去。”
傳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