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陪睡的日子裏,裴穗就沒怎麽睡過一次安穩覺,這讓她再一次堅信了醫院是一個“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地方。
可是醫院表示,這個鍋,我們不背。
其實住院部還挺安靜的,病房裏也沒有多大的噪聲,怪隻能怪裴穗這幾天過于敏感,導緻睡眠質量直線下滑,開始有些覺淺易醒,所以一點點的響動都能把她驚醒。
這種情況随着手術時間的臨近而變得越來越糟糕,并且在手術的前一天達到了巅峰,讓她直接在早上五六點的時候被活生生給吵醒了。
裴穗萬念俱灰地躺在床上,把古今中外治療失眠的方法都試了個遍,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睡着後,認栽了。
她渾身散發着黑色的怨氣,索性起床洗漱去。
初秋清晨的空氣裏還帶着絲絲涼意,天也亮得越來越晚了,窗外被厚重雲層覆蓋着的天空仍是一片灰暗,隻是隐約透着點微光,彰顯着即将到來的黎明。
大多病人還沒有醒來,所以此時的走廊上還沒有多少人,不過裴穗沒想到的是,等她洗漱完了後,自己居然在相同的地方又遇見了上次的那個小護士。
隻是她現在嚴重缺少睡眠,腦袋還不怎麽清醒,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來小護士是誰,隻是覺得對方長得很眼熟而已,模模糊糊記得在哪裏見過。
好在小護士的記性比她好,在看見她後揮了揮手,主動上前打着招呼,說道:“想了這麽久終于想通了,肯來做手術了啊。”
“……”啊……是那個好話壞話各說一半的小護士?
一聽她這話,裴穗終于記起她是誰了,同時還順便想起了她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習慣,太陽穴猛地突突一跳,面上卻還是禮貌地笑了笑:“是啊,上次真是謝謝你了。”
客客氣氣地回打了個招呼後,她又覺得彼此之間不太熟,好像也沒什麽可說的,于是略顯不自然地說道:“那什麽,要是沒事的話,那我就先回病房了啊。”
不過顯然小護士并不是這樣認爲的,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反而欣然答允道:“好啊,一起吧,我正好也要去那邊。”
“……”阿彌陀佛,千萬别怕什麽來什麽啊。
裴穗不好意思推脫,所以隻能同意了,和她一起并肩往病房走去。
其實她不是不想和小護士打交道,也知道她并沒有什麽惡意,隻是單純害怕對方這次又會冷不防地發表什麽驚人的見解。
畢竟她現在的神經正處于高度緊繃的狀态,别人說什麽都會信,尤其還是小護士這種醫院内部人員說的話。
萬一小護士又說一些什麽話來吓唬她的話……她該怎麽辦?到時候她肯定會當真的。
不過還好人生暫時沒有裴穗想象的那麽艱難,因爲小護士真的隻是順路要去那邊,才會提出和她一起走的提議,所以一路上也沒有廢話什麽,隻是在看見她的臉色不太好後,關心了幾句。
“就是做個手術而已,你用不着這麽擔心啊,放輕松一點,别到時候你媽剛從手術室裏出來,你就又躺病床上去了。”
“……”唉,這話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臣妾就是做不到啊。
天知道裴穗心裏有多苦,她也很想放輕松,但是大腦就是會不受控地緊張,她有什麽辦法,總不能把腦袋給摘下來吧。
她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緊接着又聽見小護士說道:“再說了,你都塞了紅包了,還怕什麽怕啊,醫生肯定會給你做好的。”
“……”我靠,就這麽正大光明地把行業潛規則說出來真的好嗎,而且她還沒來得及塞紅包啊怎麽辦!
在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錯誤後,裴穗清突然醒了許多。
她停下了腳步,一臉無助地望着小護士,認真地問道:“紅包一般都包多大的啊,現在去送還來得及嗎?”
“……”小護士尴尬了。
她本來隻是想靠着自黑來活躍活躍氣氛,現在看來好像弄巧成拙了?
見裴穗已經喪失了分辨真話和假話的基本能力,她大概多多少知道對方的緊張程度了。
于是小護士不敢再随便開玩笑了,生怕又被當真了,趕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剛剛都是胡說八道的,你千萬别信啊。現在醫院裏還有誰敢收紅包啊,又不是不想在這一行做了。”
“……”果然還是沒有逃過被她用語言捉弄的命運啊,不幸中的萬幸是,還好不用送紅包了。
裴穗松了口氣,一邊重新朝前走去,一邊繼續聽着小護士的說道:“其實真的沒什麽好擔心的,你媽媽這個本來就是一個常規手術,更何況這次主刀的還是秦老教授,肯定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不過由于考慮到她應該對于這個行業的傳奇人物都不怎麽了解,所以小護士在說完以後,還特意給她加了個注釋:“秦老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爲了這台手術還特意從國外飛回來,這下你總能夠放心了吧。”
裴穗确實對醫生不怎麽熟悉,隻覺得在教授前面加了個“老”字的好像一般都很厲害的樣子,可是……這麽厲害的人爲什麽會來給她媽做手術?
上過一次當的她這回不會再上當了,機智地識破了這個謊話:“我知道你這又是在開玩笑的吧,要不然就是爲了安慰我,才故意這麽說的。”
誰知道這次小護士居然是來真的了,一口否認道:“不不不,我這次真沒開玩笑,而且這些在手術記錄裏都可以查得到,也騙不了你啊。”
盡管她說得好像很可靠的樣子,無奈裴穗已經被騙怕了,直到和小護士在病房門口作别後,她也沒想好該用什麽表情來消化這個信息,或者說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這話。
“……”算了,懶得想了,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裴穗拍了拍腦門兒,深呼吸了一口氣,把小護士的話抛在了腦後,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床上的何蓉已經醒來了,一見她回來就問道:“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又睡不着了?”
裴穗走了過去,一邊把手裏的東西在旁邊放下,一邊回答道:“我昨晚十點就睡了,今天當然起來得早啊。”
這話雖然聽上去好像很合情合理,但見她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何蓉就知道她應該是沒怎麽睡好的緣故,于是說道:“穗穗,你今天就别留在醫院了,回家睡覺去。”
就像小護士擔心的那樣,何蓉也怕裴穗身體吃不消,畢竟這幾天她除了每天吃了晚飯後回家洗個澡,其餘時間都呆在醫院裏,幾乎沒怎麽出去走動過,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要被悶壞了。
可裴穗聽了這話當然不會同意,随便找了個理由就拒絕了:“媽,你是不知道一個人在家睡覺有多恐怖,随時都感覺門外有人似的……唉想想都可怕,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
不過何蓉也不是個容易服軟的人,比她更爲堅持道:“聽媽的話,明天早上再來。”
“……”
事實證明,姜還是老的辣,在和何蓉的僵持下,裴穗率先敗下陣來。
最後她還是收拾了一下東西,決定睡個回籠覺就回來,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當裴穗快要回到家的時候,外面已經大亮了,馬路上的行人和車流越來越多,而灰色陰涼了許久的天終于放了晴。
還沒有來得及飄走的烏雲被初升的太陽鑲了一圈绮麗的金邊,遠遠望去,像是煎蛋被煎得微焦的邊兒,就算隔着十萬八千裏似乎都聞得到香味。
“……”好吧,其實是她餓了。
裴穗垂下仰着的腦袋,摸了摸肚子,沒有直接回家,打算在小區附近的早餐店裏吃點東西再回去,畢竟跟着何蓉吃了這麽多天清湯寡水的醫院餐,她必須吃一點有油氣的東西來安撫安撫自己的胃了。
隻不過現在正值上班上學的高峰期,她去得晚了些,愛吃的那家豆漿油條店裏已經擠滿了人,沒有多餘的空位了,她隻好打包回家吃。
雖說在哪兒吃都一樣,可是打包的食物一路上都在散發着誘人的香味,饑腸辘辘的裴穗備受煎熬,恨不得蹲在某個沒人的角落先吃上幾口。
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偏偏又遇上了紅綠燈,在等待期間最後終于沒忍住,舉起手裏拿着的還外酥裏軟的油條,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大口,等咽下後又擡頭看了看還剩多少秒,夠不夠她再吃第二口。
誰知道裴穗這一擡頭,在看清馬路對面的一道身影後,就再也挪不開視線了。
灰蒙蒙的烏雲已經散盡,被掩蓋的朝陽不再受阻,肆意揮灑着陽光,金光洗地,一切都是明亮而閃爍的。
而本該在另一座城市的人正站在斑馬線的那頭,站在一片萬丈光芒之中,站在毫無陰霾的藍天白雲下,意态閑散地看着她。
裴穗驚訝得久久回不過神來,隻覺得周遭來來往往的行人都退得幹幹淨淨的,視野裏隻留下他一個人是清晰的,卻又懷疑他會不會在一輛車飛馳而過後,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她以爲是自己眼花了,甚至不敢眨眼睛,在紅燈變綠燈的瞬間就朝馬路對面的人飛奔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賀先生不遠萬裏讨債來了
謝謝砸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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