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就是他媽的那些所謂“閨蜜”故意透的口風,将他爸的事告訴給了他媽,他媽才突然發病。
事已至此,瞞是瞞不過了,任常新隻好找了個理由,說他已經打通了關系,很快他爸就能改判,之後逐漸減刑。他媽對這些事什麽都不懂,半信半疑,馮意在旁邊說了不少好話,又信誓旦旦地說了一通,他媽才算信了。
任常新越發不敢拖延,他媽在國内,很多事都瞞不了,還是得盡快将他媽送出去。
又過一個多月,他媽的身體逐漸養好了,也馬上要過年了,任常新和馮意商量好,等過完年,就将他媽送出去。任常新還是找了他表姐,讓他表姐到時候陪着他媽一起出去。
關于他爸的事,現在誰也沒有辦法了,他爸不肯上訴,要不然至少要走二審,再經過最高法院複核、核準,這麽一圈走下來最少也能拖個兩年多。
馮意找了關系,在原先最高法院複核案件,核準死刑的一系列流程的基礎上,盡量拖延時間,這樣起碼也能拖個一年多甚至兩年。任常新沒有别的辦法可想,也隻能是這樣了。不管怎樣,至少暫時保住了他爸的命,其他的事隻能等以後再說。
不管怎樣,這件事他非常感激馮意,如果是他來辦,碰壁不說,恐怕費盡心力也辦不下來。現實就是這麽殘忍,狠狠地給他上了一堂課。沒有權勢,沒有背景,他什麽也辦不了。
任常新心裏很明白,他媽昏迷的那天,如果不是馮意給醫院打了電話,安排最好的醫生,騰出最好的手術室,所有的一切都優先第一時間安排。就憑他現在的能力,他根本無法第一時間将他媽送進手術室,用最好的醫生進行醫治。他媽能否被及時搶救回來都很難說。
雖然這些事情讓他很不甘心,仿似他低了馮意一等。然而形勢比人強,他可以不在意自己,可是他怎麽也不能不爲他媽着想。
愛情應該是兩個地位平等的人的相處,以前雖然馮意确實比他強,但是他家也不弱。任常新也就沒有多想。然而現在他倆嚴重失衡,财勢的天平徹底壓到了馮意的那邊,而他現在仿似要做什麽都要靠馮意。
這一點讓任常新心裏極度的難受。隻是他總是那樣驕傲,死硬着嘴什麽都不肯說。
忙忙碌碌了那麽久,總算将所有事都安排停當,馮意突然說今年他不回京城過年了,在青城陪任常新過。任常新自然感動,他們馮家非常注重禮節,尤其是過年這種最重要的節日,馮意又是他們老馮家唯一的兒子,絕無可能不回家。他好說歹說才讓馮意回去。
這一次任常新親自将馮意送到了機場,兩人在機場裏依依不舍,直到最後不能再拖了,馮意才過了安檢口。隔着長長的安檢口,馮意在機場的彼端用口型對着他說,“等我”。
兩人遙遙相看,一會馮意才毅然轉身進了登機口。
任常新開着車百無聊賴地沿着街開着,青城依舊一片喜氣洋洋,沉浸在過年的歡樂中。他路過他原先經營過的那家公司。那家公司是任氏企業的下屬子公司。
而此時的任氏企業,盡管還挂着任氏的名頭,其實裏面的人員早就換了一茬,股權等也被他爸或轉讓或以其他方式被重新分割,現在完全和他任家沒有絲毫關系。
任常新心底一片悲涼,他爸經營了大半生打下來的江山就這樣徹底改顔易貌了。盡管他不再需要任氏企業,心底還是非常難受。
他的車開得非常慢,開到大廈門口時,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也顧不得其他了,嘎地猛然停住了車,打開車門跳了下來,沖着那人跑了過去。
直到跑到那人面前,才喊了聲,“李叔!”
那人吓了一跳,擡起頭,好半天才應了聲,“新新?”
那人正是他爸的好友,也是他以前公司的财務總監李總。他爸出事後,是李總第一個告知他真相,并且轉達了他爸對他的囑咐。然而後來無論任常新再怎麽找李總,李總總是避而不見。
任常新自知他家的事非常敏感,他以爲李總也是類似張連越一樣的人,也就不再找他了。不過後來聽說他爸倒台後,任氏企業裏其他人不是避之不及就是落井下石,唯有李總站出來給他爸說話。雖然并沒有給他爸挽回多少損失,但是患難見真情,這種時候才真正看得出來誰才是真正值得相信的人。
任常新沒想到大年三十的傍晚還能在公司見到李總,他知道李總不會開車,自然不會開車過來。打開車門,笑道,“李叔,我送您回去。”
李總猶豫了會,點點頭,坐了進去。
任常新沒有就他爸的事再問李總,畢竟他爸這事已經闆上釘釘了,再問也沒有任何意義。他隻能一切往前看。
兩人就随意地閑聊,快到李總家時,他們所走的那條路發生了一起小車禍,塞了一長串的車。任常新歉意地道,“李叔,本來想着開車送您回去會快點,沒想到塞車。”
李總人非常和善,又極爲别人着想,道,“新新,怎麽這麽說呢,要不是你,我自己坐公交車更慢。”
他歎口氣,“新新,你變了很多。”
任常新以前是纨绔子弟,傲嬌又矯情,從小高高在上,做事從來不顧及别人的感受。換做以前,他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一年多他見慣了世情冷暖,雖然還是一貫的傲嬌,但是已經懂得體諒别人。
“新新,你還沒有結婚吧,可惜我那個侄女今年已經結婚了,要不然你們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
李總不是他們這個圈兒裏的人,不僅不是,完全是兩個不同層面的,所以盡管他和馮意的事幾乎政商圈裏的沒有人不知道,但是李總這個圈外的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任常新笑了笑,當年李總曾經想将自己的侄女介紹給他,這件事還造成他和馮意兩個人冷戰。現在想起來,無論當年他和馮意鬧過多少别扭,此刻一想竟然滿滿的都是甜蜜。
他搖了搖頭,笑了笑,沒有多說。
李總畢竟是上了年紀,又真正将他當成自己的子侄,殷殷勸說了好幾句,讓他早點結婚。任常新不忍心戳破,反正他和李總可能再不會見面,也就随着李總說。
過了好一會,車子還沒有動的迹象,任常新都在想要不不等了,下車到别的路上打車送李總回去。他也可以早點回家。
就聽李總說,“新新,你現在還和馮意是朋友嗎?”
任常新心一跳,不自然地嗯了聲。李總頓了頓,過了一會,還是說了,“新新,你要小心些。我聽集團内部的人私下說起,任董出事就是因爲馮意。”
“你還記得之前你交給馮意做的那個項目嗎?”
任常新愣了下,他哪裏記得那麽多?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他以前爲了能出去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玩兒,确實将一個項目交給了馮意。
那個項目是由集團牽的頭,交代下來的讓他們公司操作的項目。不過像這種項目,隻是财務上經他們分公司賬面,實際上所有的操作都是集團财務總監和相應的業務人員處理。并不需要他們分公司的人處理。
不過他是集團太子爺,說給誰做就給誰做,誰能奈何得了他。當時他越俎代庖,沒有向集團彙報,直接指定由馮意負責,直到事情辦好了,集團才知道這件事。當年他爸還因爲這事打了電話狠狠罵了他一頓。他被他爸罵慣了,也沒當一回事。
再後來集團就再也沒有指派他們公司做什麽項目了,當然他更是樂得輕松。
任常新忍不住道,“李叔,那個項目很重要嗎?我爸的事和馮意做那個項目有什麽關系?”
李總猶豫了好久,才說,“新新,爲了不引起稅務局的注意,集團很多業務需要通過分公司走賬,但是具體業務和賬務都是集□□人來經手。就是因爲裏面涉及的東西非常機密。”
“馮意插手了那個項目,順藤摸瓜,由表及裏,最終發現了任董案子的關鍵證據。”
“任董那麽多年,從來都沒有纰漏,沒想到馮意那麽厲害,竟然隻一次就抓到了漏洞。”
李總歎了口氣,“新新,這件事你怎麽可以自作主張交給外人去操作呀。”
“你這是親手将你爸的證據送給了馮意呀。”
“不久後任董很多項目就接連暴露了,那時候任董就知道已經事發了,瞞不住了。那年除夕,他告訴我那可能是和你們母子倆一起過的最後一個春節,他隻想你們一家三口團團圓圓,一起過最後一個年。”
……
…………
李總還說了什麽,任常新什麽都聽不到了。
身旁的車輛漸漸一輛一輛接連地啓動,後面車子不停地按着喇叭,他全都恍若未聞。
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簾,他明明不是個喜歡哭的人。可是爲什麽眼淚就是抑制不住地往下掉?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不僅僅馮意是害死他爸的兇手!而且!還是他親手将證據遞到了馮意的手裏!
他才是真正害死他爸的兇手!
因爲他貪玩,因爲他貪戀馮意給予他的溫暖和愛戀,才最終将他爸推入了死亡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