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個職業，其實一點都不好。
勞累的厲害，全年無休，就算是過年封筆了，他也不見得沒事做。
何況，過年的時候，半夜起來拜祖宗，也是要命。
好在他将上朝的次數減少了，平素還可以悠閑點，先帝爺那會子，可是每天上朝。
半夜三點就要上朝，兩點就得起來準備……
一上午，見大臣，批折子，看奏報，時間不一定夠，午膳之後能歇會，可是，白天補覺和晚上睡得好，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跟他比，她這個皇後，簡直是太舒服了呢。
“什麽眼神，别擔心，沒什麽事，就不必抱來了，朕一會過去，處理好了，就和你用晚膳。”胤礽捏捏她的臉，見她的擔憂和心疼，就笑了。
心裏是熨帖的，有這麽一個人，知冷知熱，時時刻刻念着他。
次日一早，徐衛和朱文都出宮去了。
皇城分内外，就在西安門之外，剛出了内城的地方，有個騾馬市，旁邊的胡同裏，有個三進的宅子。
徐衛和朱文，都換了一般男人穿的袍子，提着膳房做的點心，就往那裏去了。
敲開門，那看門的小厮也沒耽誤，就笑着将他們迎進去了。
雖然不太認識，可是看着，跟老爺們是一樣的人，都是打宮裏出來的，惹不起！
“梁爺爺和李爺爺呢？”徐衛笑着問，一邊将一個荷包遞過去。
這荷包，就是一般的青色面兒的，繡着吉祥富貴的圖樣，裏頭有二兩銀子罷了。
但是，在徐衛和朱文眼裏，這麽不稀奇的東西，在小厮眼裏，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這可是宮裏流出來的荷包！
這一個荷包賣不少銀子呢！
自然歡喜極了：“二位爺請，老爺們在屋裏歇着呢，李爺爺不大好，梁爺爺好着呢。”
徐衛嗯了一聲，對着他進了前院，就見梁九功已經出來了：“喲，這不是徐公公和朱公公？您二位可是大紅人，怎麽來了？”
“給梁爺爺請安。梁爺爺别寒碜我們倆，您面前我們算什麽大紅人呢。”朱文笑着道。
“哎，來看看李爺爺，好些沒有？”徐衛不愛說虛的，歎氣道。
說起李德全，梁九功也不說笑了，歎口氣：“熬日子罷了。當太監了，哪個不是一身病，主子越是用得上，越是……哎，罷了。進去看看吧，知道你們來，他高興。”
進了屋，就見李德全靠着椅子坐着，一臉的蒼白憔悴，瘦的厲害。
“這怎麽話說的？李爺爺您這可瘦了不少啊。”朱文皺眉。
“老了，總有這一日，勞駕你們來一遭。”
先帝爺剛過世的時候，兩人都被送去了保和殿伺候。
三年之後，才被送出宮，他們二人，銀子不缺，隻是沒有親人，也懶得跟家裏那些個認錢不認人的侄兒侄女外甥的來往，便住在這裏。也沒幾個人知道。
倒是老哥倆互相照顧着，也請了小厮婆子的，過了幾年悠閑日子。
可是太監是個艱難的職業，做的越久，越是一身的病。
李德全早年，在内務府很是吃過苦，所以底子就不好，又加上早年間跟着康熙爺去蒙古征戰那會子，大病了一場，差點要命，一件件下來，這才不成了。
不然，他年紀可比梁九功小呢。
“李爺爺說的哪裏話，我們也該來。”徐衛笑着将點心放下：“這是禦膳房裏，趙哥哥的手藝，他如今也輕易不做了。”
李德全抖着手拿了一塊吃了：“是我有福氣啊。”
“聖上可好？皇後娘娘好麽？前些時候才知道，貴妃……哦，是皇太貴妃娘娘沒了，哎……”梁九功坐下，腰挺得筆直。
不是他講究，而是腰疼的厲害，隻能直着。
“是啊，皇太貴妃娘娘去了，聖上和皇後娘娘都好！今年年景不大好，所以聖上勞累呢。”徐衛說着，解開一個包裹，将一疊的膏藥拿出來：“這是太醫院配置的，正是适合梁爺爺，除不了根兒，貼着就舒服。”做太監的，離不了膏藥。
像這種沒味道的，更是一般太監用不起。
“好東西，好東西！”見了這個，梁九功比見了什麽都高興。這是最得用的東西了。
李德全是真不成了，吃了一塊點心。說了幾句話，就喘的不成樣子。
不過，見了徐衛和朱文，他心裏還是高興的。
總算還有人惦記着，這是好事，不是麽？
出門的時候，徐衛眼眶紅了一下:“下輩子，咱不做這伺候人的營生了。咱哪怕苦些，累死都成。再不做這無兒無女的營生了。”
等他們走後，李德全就躺在榻上，梁九功搖頭：“你說，你能想到？這兩個人，倒是來看看我們。”
人家是誰，皇上皇後身邊的第一大太監！滿宮裏的宮女太監的，哪個不巴結着？
還想得到他們，總來看看……
想起來，當年，順治爺身邊的那幾個太監，也不是都死了，可是，他梁九功可沒去看過。倒是顯得，徐衛和朱文這兩個人，格外是個好人啊。
“要不是怎麽是皇上呢。”李德全似是而非的說道。
就連皇上身邊的奴才都這麽有人情味，何況皇上呢？
早年間，鬥得烏眼雞似得兄弟們，如今哪一個沒有得了皇上的好處？
“先帝爺……不及當今啊。”梁九功低低的，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也不知李德全聽見了沒有。
先帝爺一輩子，最喜歡的女人也親手送走了……
兒子們也好，妃子們也好，都隻玩弄個平衡，生怕他們坐大了，威脅帝位。可是玩了一輩子的平衡之後，還不是翻了船？
當今不玩那一套，也不是當今就仁善的叫人欺負，照樣是殺伐果斷。
最是難得的是，兄弟情，父子情，夫妻情，當今一樣不缺。
這才活的舒心呢！！
要是沒見過當今這樣的皇帝，他們也以爲，先帝爺那會子那樣就是對的！可是，經不住比對啊，如今一看，這才是好日子呢。
不然，能叫兩個大太監都有了人情味兒？哎，生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