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她真的想着,就這樣吧。橫豎還活着。
她心裏不是不恨,不是不悲涼,可是就算是瓜爾佳氏一族,也默認她死了。
阿瑪和額娘爲了保住哥哥弟弟,隻能不言不語。
她多年的驕傲,一夕之間,就成了催命符。
從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成了下堂婦。還是一個要更名改姓的下堂婦……
她被送去了蘇州,跟着她的人就走了。
隻餘下一個嬷嬷一個丫頭,這是從家裏帶出來的,還有很多錢。
太子爺真不吝啬,給了她很多錢。
她以前,什麽時候在乎過銀子呢?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在乎了。因爲以後,除了銀子,她再也沒有依仗。
她是真的認命了的。
買下一處小院,開了兩個首飾鋪子,她真的打算在江南山水間,過完這一輩子的。
可是好景不長,不過一年,就出事了。忽然有一天,也是個晴好的天,一群土匪沖了進來,殺了老嬷嬷和兩個婆子,将她與丫頭擄走。
青天白日的,她就被土匪帶走了,她甚至看到了左鄰右舍的眼神,那是一種憐憫,可是沒有人救她。
她等不到官兵來,就被帶走了。
這一走,就在沒有回來。
出了城,丫頭就被糟蹋了,最後也不知送去了哪裏。
她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土匪窩裏。三十多個土匪圍着她,那種表情,是她以後多少年夢裏都害怕又惡心的表情。她是太子妃啊!僅次于皇後的尊貴女子,可是她爲什麽會受這個罪呢?
那一臉刀疤的土匪笑着看她:“不愧是太子妃娘娘啊!還說滿人都不好看,這不是挺好看的麽?”
“你是誰?既然知道我身份,就趕緊放我走!”石氏很怕,她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遇見土匪。
“那可不成,告訴你吧,我們是太子爺的人,太子爺說,你沒死,就不能逍遙的在世上活着,要是知道你沒死,那可是大事啊!所以你就住這裏吧。”
石氏掙紮,怒罵最後痛哭,可是都沒用。她心裏是無邊無際的恨,對太子爺的恨,對整個愛新覺羅氏的恨。
那土匪頭子隻說了一句話,就叫她妥協了:“你要是明白,就伺候我一個人,洗衣做飯暖被窩也就罷了,你要是不明白,你的丫頭,就是你的下場!有的是法子叫你說不出話來,送去青樓裏!”
石氏妥協了,誰叫她不想死?
她隻在江南呆了一年多,就被土匪帶走。
對于她來說,這是多大的侮辱,可是……她還是不想死啊。
她成了那個刀疤臉的女人,成了土匪頭子的老婆!
她要伺候他,給她洗衣做飯,伺候他暖被窩。
憑心而論,土匪頭子對她不錯,她不會做飯,每次都是糊了或者生的,那刀疤臉也不過是叫她下次好好做。
或者洗衣服不幹淨,也不過說她下次洗好。
暖被窩也不見粗暴,甚至……她還懷孕了。
隻是,她就算是苟活着,也不會接受自己給這種人生孩子,所以她自己弄掉了那個孩子。
五年的時間,她心裏死死的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那些恨。
太子爺,您怎麽這麽狠?還不如賜給臣妾一條白绫呢!她就像是瘋了一樣想着過去的日子,想着那些精緻美好的日子!
始終也想不通,就如同她離京時候一樣想不通,爲什麽?太子爺爲什麽厭棄了她?她做錯了什麽?
爲什麽一場病之後,太子爺見她,就跟見着什麽惡心東西一般,再也不願意看她了呢?
爲什麽呢?
内心的苦悶和生活的勞苦,很快就毀了她。毀的徹徹底底。
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那個男人,像是天神一般降臨。将她從土匪窩帶出來。他隻帶着四個人,就将一個寨子中三十多人都殺了,刀疤被砍成兩半。
石氏一點都不怕,她隻是笑,真是快活啊!這麽多年,第一次這麽快活!哪怕下一秒,那男人殺了她呢,反正也生不如死了。
男人隻是看着她,然後笑着與她說,你真是個膽子大的女人。
他說,他知道石氏的身份,他也恨極了這天下間最尊貴的父子兩個,不如,一起報仇吧。我們殺了那父子兩個,然後毀了大清的江山好麽?
當然好啊!石氏答應的毫不猶豫。
五年的時間,光滑的肌膚不在,瀑布一般的發絲也不再。蒼老的就跟四十餘歲一般,可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她不在乎了。
甚至因爲自己弄掉孩子沒養好,她不能再懷孕。
下雨關節會疼,吃喝不對就要胃疼。落了一身的病痛之後,她終于逃離了那個土匪窩。
午夜夢回,終于不必看到令她作嘔的男人。
那男人,已經被救她的人砍成兩半了。
所以,除了報仇,沒有什麽是她在乎的了。
再次回到京城,她有些恍惚。當年就從這裏離開了……回來也沒有她的位置,因爲太子妃瓜爾佳氏早就死了。
太子爺已經去了遵化,她心裏是說不出的快意!她要看着他丢掉太子之位!最好被殺死!
她不再是瓜爾佳氏的女兒,也不是太子妃,她隻是石氏。石頭的石。
心硬如石,回來隻是爲了報仇!
是的,她聯合的是反清複明的勢力,那又如何?她還在乎這天下是誰的?
這天下間,可還有人需要她在乎麽?
所以,那個叫做陳然的男人說要報仇的時候,她絲毫不猶豫。好啊,我i們一起報仇吧啊!
她自然知道,陳然爲什麽用她,因爲他不能自己出現,因爲如今他該是在通州。
也因爲,她的身份更容易接近陳然選好的傀儡。
野心勃勃卻沒有太大本事的十爺。
多好的人選啊。
石氏換上鮮亮的衣裳,戴好面紗,将自己露在外面的眼睛細細的勾畫好。
一眼看去,真是個妖娆的女子啊。
隻是……細看間,她的肌膚就如同沙漠裏的植物一般,幹枯缺水。終究還是醜陋的。
終究還是形容枯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