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校園都會有不少鬧鬼的傳言,尤其是公共廁所和女生宿舍,如果是醫科大學肯定少不了解剖室和停屍房,A大也不例外,傳得最兇的是圖書館頂樓和青陽湖畔,年年都有着急去鬼門關報道的學生,不論學校如何加強安保工作,總是防不勝防,校方又不能時時刻刻安排保安駐地站崗,畢竟那樣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況且,如果一個人真想尋短見,他總會找到合适的時機與合适的方法。
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地平線,校園裏各處通道的路燈都陸續亮了起來,像是有一位看不見的樂手用魔法棒點亮了黑暗演出的前奏,歡迎未知的另一個世界隆重登場。
此時,陽牧青的眼前世界已與白天時全然不同,這是在響馬鎮獲得神秘力量後産生的新變化,他比之前能夠看到更多不屬于當前真實世界的“東西”。
能感知到更多,也能辨别更多,他甚至有種奇妙的感覺,覺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經徹底與冥界相通,而與現世相離,像是拿到了一張特殊的通行證,能夠比菩提子更輕松的遊走于陰陽兩界。
現在,他甚至可以憑魂魅的顔色判定它們的等級和兇險程度:暖黃色尚有溫暖的是生魂、藍紫色充滿悲傷的是亡靈、純白色虛無缥缈的是鬼、棕褐色異形凸起的是煞、漆黑如墨且面目不清的是魔。
這個校園裏的顔色很是姹紫嫣紅一片,看來之前傳言A大建立在野墳場之上的說法并非是空穴來風。
剛至入夜時分,到處都還是熙熙攘攘的年輕學生,算不上安靜,散步的、上課的、自習的、參加社團活動的、呼朋喚友吃飯K歌的、你侬我侬花前月下的……
陽牧青不喜歡人多,果斷進了圖書館,徑直抵達頂樓。
頂樓沒有裝燈,還飄着刺鼻油漆味道的門上挂了把鎖,看來這是最新的防範手段了。
陽牧青猶豫了一秒鍾要不要用鐵絲開鎖,然後還是選擇直接用靈力開了鎖,反正在體内充沛流動的靈力無處可使,不如用來解決眼前問題。
門一打開,一個愣愣的生魂就差點與陽牧青來個面對面的親密接觸,他五官輪廓生得很精緻,有些男生女相,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十分年輕,看起來像是應屆畢業生,他就這樣不尴不尬地飄在樓梯口,不知道是剛上來還是想下去。
陽牧青默默記住了他的長相和學生證上的姓名班次,并未與他眼神對視或是言語溝通,而是假裝看不見他,氣定神閑地錯身而過。
生魂不具有攻擊性,在不了解情況之前最好也不要冒然溝通,畢竟人還活着,隻是魂魄已在鬼門關徘徊,萬一這生魂被驚吓到,找不到回肉身的路,生機也就真的滅了。
況且,他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拯救或許無辜的生魂。
如果由于一味的善良而耽誤正事,就隻會以善良之名施行實質殘忍的傷害。
點燃魂香,陽牧青抽出一張寫有生辰八字的人形紙片,施以陰陽火燒成灰燼,然後盤腿而坐,用靈力将灰燼散布到頂樓的各個角落。
這些灰燼像看不見的觸手,将許多白色的身影點亮,這些都是在頂樓自尋短見之人死前的最後影像,它們有着不同的面容,卻有着相似的神情,死于不同的時間,卻在同一個地點奔赴死亡,它們生前互不相識,死後卻在此時此地重聚,以陽牧青爲蕊心,像一朵白玫瑰一樣層層綻放。
這其中,便有許筱茹。
這個許筱茹跟陽牧青之前在許琪瑤背面見到的那個不太一樣,它隻有死志,沒有汲汲于生的氣象,是許筱茹臨死時的真實面目。
陽牧青的目光鎖定了它,輕輕一揮手,将其他的鬼魂驅散,于是,白色的玫瑰隻剩一瓣。
被抽去了重要一魄的許筱茹隻是一個殘魂,猶如一個漂亮的傀儡,并不能告知陽牧青更多的信息,但它既然還在這裏,就說明當年的施術者是個生手,居然沒有将許筱茹的殘魂另行飼養,這會增加最終術法成功的難度,即使能夠複生,也是極端而殘缺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剛才還順便觀察了一下其他的鬼魂,并沒有魂魄殘缺的現象,隻有許筱茹是特例。
這個施術者,的确是特意選擇了許筱茹。
隻是,十年過去,這裏沒有找到施術者的蹤迹,現在這個人現在又在哪裏?
陽牧青俯視着燈火通明的大學校園,想要透過無數的屏障,看到隐藏在暗處的那雙眼睛。
“嗡嗡嗡……”
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陽牧青掏出一看,是慕容曌打過來的。
“你查到什麽了嗎?”
“有點線索,但還不夠。你呢?”
“許琪瑤是許筱茹的一個遠方親戚,隔着好幾代,但兩家之間偶爾會走動,不算特别疏遠。”
“果然是有血緣,這就說得通了。”
“另外,我查到了許筱茹父親的住所,你如果覺得有必要,可以去跑一趟。”
“好,我去一趟。”
“行,我馬上将地址發給你。”
慕容曌沒有再多說什麽,很快就挂了電話,陽牧青其實還想問問她以什麽名義上門拜訪才合适。
肯定不能提李懸,估計許筱茹父親一直就覺得李懸跟她女兒的死脫不開幹系。
那麽,可以提許琪瑤嗎?剛好試探一下許筱茹父親是否知情。
陽牧青苦笑着搖了搖頭,放棄了演一場戲的念頭,還是見機行事好了。
将許筱茹的殘魂收入白寶葫蘆,正要轉身離開,陽牧青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側目一看,正是開門時堵住自己的那個生魂。
“你,看得見我吧?”
生魂開口并不是什麽好事,說明軀體的自主意識已經非常薄弱,甚至已然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