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蒼覺得能夠把他一口吞下,卻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絕處逢生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疏忽了,輕蒼也小瞧了他。
陽牧青掏出一個火折子,嘗試着打出火星,但剛剛冒了一點紅,就被渾濁空氣中的濃重水分給壓了下去,變成一團冷到不能再冷的冷炙,看來輕蒼對此早有準備。
火攻不行,那試試硬碰硬。
陽牧青從腰間抽出桃木短劍“遂心”,未加任何招式,隻是集中全身的全部氣力,直朝前上方的肉壁劈去,然而,這一劈,讓他覺得鋒利的短劍就像是一根掉進了棉花裏的繡花針,完全不具備殺傷力。
面前的肉壁強韌得超乎常理,陽牧青拼盡力氣在同一個地方接連砍上好幾遍,才砍出一點不甚明顯的淺印,簡直就像隻蹭掉了大象身上的一塊皮屑。
輕蒼的食道其實稱得上幹淨,四處空空蕩蕩,緣故之一可能是由于輕蒼好歹是半仙之體,餐風宿露,吸收天地之氣,不太需要進食,緣故之二則是輕蒼被封印多年,也沒有途徑進食,美中不足是輕蒼的本體是黑蛟,畢竟是肉食動物,因此仍舊飄散着一股經年不散的陳舊腐朽氣味,讓人頗爲不适。
陽牧青既然是“食物”,自然對輕蒼的食道産生了刺激,不時有腐蝕性極強的黏液滴落,陽牧青一邊尋找着方法,一邊還要想方設法躲開這些要命的液體。
正在此時,潭邊來了一位故人。
之所以說他是故人,是因爲這裏的人或者非人都認識他。
自古以來,有詩仙李白一樣豪邁不羁的俊逸潇灑客,也有詩聖杜甫一樣懷才不遇的落魄失意客,而現在來的這一位,則剛好處于兩類人的中間地帶,從穿着打扮來說,無疑是第二類人,但從神情氣度上來說,卻倒像第一類人。
衣冠雖不楚楚,相貌卻是堂堂。
江荃被來人吓了一跳,原本已經抓住了遺失記憶的一點尾巴,因他的從天而降,又大腦一片空白。
“你……大叔?”
正是曾經教過江荃一點本事的怪大叔——釋黑白。
“你做得很不錯。”
釋黑白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大雞腿,另一手拿了一支通體漆黑的木杖,他原本是想去撫摸一下江荃的頭頂,卻尴尬的發現自己兩手不空。
于是,他先是将大雞腿不由分說塞進了江荃的嘴中,然後将滿手是油的手在袖子上随意揩了揩,接着,江荃的腦袋便陷入了他的“魔掌”之中。
“這麽久不見,還是俊得很哩。”
江荃其實與小蘋果長得極像,甚至眉眼比他妹妹更加出彩,這段時間的身心折磨讓他憔悴消瘦了不少,卻反而顯得五官更加深邃,身形也更如少年。
“你是來打妖怪的嗎?”
江荃見到他十分高興,他原本就沒什麽親人,心目中早已将這個言談舉止怪異的授業之人當做親人。
而且,從江荃的角度來看,釋黑白自然應當要比陽牧青更加厲害。
有了他的加入,自己這一方的勝利更有保障。
“是來幫忙的,不過能不能幫上忙就不知道喽。”
釋黑白自嘲了一句,不協調的撓頭姿勢顯示了他的心虛,奈何已化身迷弟的江荃絲毫看不出來,渾身都散發出“救星到了”的欣喜氣場。
一聲獰笑自潭底傳出,一截黑蛟尾巴破潭而出,向正在叙舊的一對非正式師徒強勢掃來。
“老小子,你居然敢來?”
釋黑白側身躲過,将愣坐在地上的江荃一把抱起,安穩放置在潭邊榕樹的最大樹杈上,然後縱身跳往更遠處的空地,企圖将輕蒼的憤怒襲擊引開。
“老相好,我總要來看看你的下場。”
釋黑白躲得極爲吃力,但嘴上絲毫不肯饒人。
而說這話的結果,就是那條粗黑蛟尾不時從各個角度狠狠朝他拍打過去,讓他防不勝防。
“哎呦,呀呀!”
在高處清晰觀察戰局的江荃簡直有點想哭,己方這位高人的表現實在是不太英勇呀……
陽牧青渾身都被汗水浸濕,累得氣喘籲籲。
他已經試了幾十種方法,仍然沒有辦法破壁而出,而尋找出口也是絕無可能,且不說這類似迷宮的内部構造,即使自己方向正确,輕蒼輕易就能憑着他的意願,使用仙術給自己設下數不清的絆子。
他的鞋子已經被腐蝕掉大部分,腳底被燒灼出一個個血泡,身上的衣服也變得跟紙一樣脆,随便一碰就能掉下一大塊來,然後在未墜落至底之前風化成粒。
更要命的是他呼吸着輕蒼食道内的特殊氣體,身體内部像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燒,嘴唇皲裂,雙眼充血,視力開始模糊不清,聽力也變得不甚真切。
不能在這裏繼續呆下去,否則自己真的會被逐漸消化,最後成爲一灘血水。
陽牧青重重噬咬自己的舌尖,用鑽心的疼痛刺激自己要清醒一點。
一行鮮血從他的嘴角溢下,滴落在他的腳上,開出一朵朵梅花。
陽牧青看着這一幕,突然想到自己忘記去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輕蒼說自己對他而言是上好的補藥,是爲什麽呢?
自己的靈力在玄師之中算不得突出,除了有陰陽眼之外也沒有别的特殊之處,有什麽值得他觊觎?
難道是自己的血肉之軀與常人有所不同?吃了能長生不老,就跟西遊記中的唐僧一樣?
首先這不太可能,然後輕蒼已經是半仙,早就窺得長生之道了,沒有理由爲此沖破封印來對付自己……
如果以上都不對,那就隻可能剩一個理由。
——自己的身體裏有未曾發覺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