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浩村長維持着磕頭的姿勢,額頭處磕破的地方滲出的血水浸入價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中,将原本富麗堂皇的花紋染得醜陋不堪,不知道王三方看見之後會不會覺得有些心疼。
“啪!”
重新通電,視野一片光輝燦爛。
突如其來的光明讓牛浩覺得反而有些難以适應,剛才在黑暗中咆哮出來的話持續在他腦袋裏面回響,從未對人言的心底之事終于大白于天下,雖然他并不知道有人潛伏在暗中聽見了一切,但仍覺得就像自己的一塊遮羞布被扯去一樣難堪。
該來的總是會來。
村裏的老人們見到近來發生的一切,難道就不會像自己一樣,覺得是多年前那場殘忍之事所帶來的餘孽?如果不是,爲什麽稍微有錢有勢的人家都心照不宣地請來了和尚道士,究竟是想要平息哪裏的邪祟?
還有,剛才見到的那幾個鬼魂是怎麽回事?
自己的兒子真的已經死去了嗎?
那現在住在自己家裏的是什麽東西……
牛浩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邊前所未有的清醒,另一邊則攪成了一堆漿糊,一個個念頭跳了出來,讓他體驗到無邊的荒謬與驚悚,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還是說自己也已經死了,這隻是死前的記憶回放?
“這不是夢。”
王三方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剛才還和氣生财的一張臉,這會兒已經變得異常淡漠。
“三胖,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牛浩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模樣十分狼狽,他看見了王三方身後的三個年輕人,沒花多久時間就想清楚了這是一招請君入甕。
“你剛才見到的的确是月兒的鬼魂。”
陽牧青回答了他,眼神清明而笃定,讓人無來由就想要相信他。
“你們跟鬼是一夥的?是給村裏帶來災難的?!”
牛浩指着他們,眼睛都想要瞪出來,血液裏的護短和骨子裏的怯懦讓他極力想要撇清責任。
鬼魂既然是邪惡的,那村子便就是無辜的,世事有時就可以這麽簡單。
慕容曌有些無語地看着他,本想說一句“因果報應,自作自受”,但不想顯得自己這一方太刻薄,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口氣來進行溝通。
“王三方請我們來,是想要幫忙的,但如果不明真相,就無從入手,很抱歉我們逼你袒露真言,但我們絕無惡意,而且,我們懷疑村裏發生的系列事件跟木生和尚有關,你能說說是怎麽認識他的嗎?”
“木生……木生真是害死我兒子了嗎?”
牛浩想起剛才的鬼魂兒子所說的話,心頭一陣顫栗。
“恐怕是的。”
慕容曌直接給了他肯定的回答,她問過陽牧青是否還有讓鬼魂歸位的辦法,陽牧青的回答是時間太久,與原本的身體之間早已失去了聯結,除非再去占據别人的身體——然而這種還魂之術很顯然是被禁止的。
歧瘴之所以爲“歧”爲“瘴”,就因爲這個組織行事從來沒有下限,完全無視天地法則。
慕容曌聽到之後又多問了一句,如果原來的身體也還完好,并且沒有被别的精神體所占據呢?
陽牧青想了想之後說,我不能解決,菩提子或者也不能,但元蘇大哥或許能有辦法,可這事太不尋常,恐怕也涉及禁忌之術了。
慕容曌聽後默然無語,看似平靜的面容似乎有要裂開一條縫隙的趨勢,似乎要噴湧而出的情緒是:失落。
陽牧青突然也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回來這麽久,還沒見慕容曌與言酩休有過聯系,她不像之前那樣還會偶然提起他,甚至讓他有一種這個人其實并不存在的錯覺。
隻是眼前的事态更爲緊急,那似乎要被揭開的井蓋又以強大的慣性彈了回去,誰也沒有再多話。
“我有一次進城辦事,那天就像撞了邪一樣,上公交被擠下來磕破了腿,去見一個親戚結果迷路了,手機還死沒信号,聯都聯系不上,去飯店吃完飯發現錢包被偷差點被打,晚上去洗個腳結果還讓掃黃隊給抓了……反正是各種倒黴悲催事,出派出所後我就見到了木生和尚,他說我被髒東西纏上了,給我下了一碗茶喝了,之後果然就順了很多,之後我就一直與他有聯系,這次村裏出事我想起他來,就請了他來村裏看看……”
“多久之前?”
“去年年末的時候,我記得大概是小年的時候,臘八肯定過了。”
“那次木生有沒有給你别的什麽東西?”
“他住的地方養了很多灰兔子,我當時也是一時興起,就讓他送我一隻。”
王三方一聽兔子,突然來了興緻:“你是想拿回來吃?村裏後山不是還有野兔的嗎?”
牛浩顯得有些痛心疾首,不知是由于王三方這個吃貨的殘暴還是痛惜自己的兒子:“那應該是種寵物兔,跟我們平時吃的不一樣,胖乎乎的,小小的,我覺得兒子會喜歡,就厚着臉皮要了一隻。”
“現在這隻兔子呢?”
慕容曌幾乎可以确認村中禍事的引線是在去年年末就已經埋下了,牛浩雖然有聰明的一面,但更多是村裏人的淳樸本性,加上他在村裏的影響力,從他入手,是再好也沒有了。
而且,村長家,對于幕後操控的那個人而言,也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還養着呢,那隻兔子好動,喜歡滿村跑,尤其木生來村裏之後,跑得更勤快了。”
牛浩正激動說着,突然見到窗戶外有一個自己非常熟悉的胖乎乎的灰色肉球。
“你們瞧,它今天跑這兒來了。”
衆人的視線随之轉移,窗戶的一個角落,一隻看起來很萌蠢的灰兔子扒拉在那兒,一張肥臉整個都貼在了玻璃上,顯得有些滑稽,尤其是它的一雙紅得像珊瑚的細長眼睛,在黑夜中閃着危險的熒光。
“死神的寵物——亡靈兔。”
陽牧青記得菩提子描述過亡靈兔,這種邪惡的生物,跑到哪兒,就會将恐怖的死亡帶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