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門口時,陽牧青放緩了速度,不是因爲有狂吠的狼犬,而是看到了幾個影影綽綽的鬼影。
有男有女,有男有少,清一色黝黑困苦的模樣,像是從哪個山溝溝裏面鑽出來的。
陽牧青的法力尚不能收放自如,他一出現,那些鬼影便感受到了威脅的氣息,望風而逃,做鳥獸散。
陽牧青眯了眯眼,心中希冀眼前這麻煩不是慕容曌招來的。
沒有人出來迎接,陽牧青也沒有将自己當做客人,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屋。
屋内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好氣象。
四方嚴陣以待,牌局正在緊張時刻。
“八萬!”
“碰,九索。”
“再碰,二餅。”
“……”
慕容曌穿一套水藍色的針織長裙,清娴雅緻,如庭院深處的一叢蝴蝶蘭。
見他來了,立馬毫不吝啬地送上一個春天般的微笑。
“來啦,我旁邊有凳子,過來坐。”
陽牧青從善如流地走過去坐下,自己動手倒了兩杯茉莉花茶,一杯遞給慕容曌,一杯自己拿着喝。
慕容曌桌前的籌碼高高堆起,顯然赢了不少。
陽牧青瞟了一眼她的牌,不禁揚了揚眉,這麽好的門子,很有自摸的把握。
李懸和許琪瑤也在牌桌上,似乎兩個人的牌都不太好,一個苦思冥想,一個焦頭爛額。
“牧青,你回來啦,招待不周哈,見諒見諒。”
李懸一邊摸牌,一邊敷衍說道。
許琪瑤向來有些怕他,因此剛好全神貫注看牌,假裝沒看到他進來。
坐在慕容曌對面的中年胖子卻是眼生,整個人長得像個彌勒佛一樣,胖得有幾分福氣,然而,額心至眼角的一道觸目驚心的長刀疤卻打破了整體的平衡,大善與大惡之相如此融洽地在一個人身上共存。
他桌前的籌碼也很多,幾乎與慕容曌不相上下。
更引得陽牧青警惕的是他身上的鄉土氣質,與他在門口碰到的幾隻鬼影隐隐相似。
觀棋不語真君子。
雖然這不是觀棋,陽牧青卻是君子,又知道慕容曌輸得起,且這陣勢非但不會輸還會赢得缽滿盆滿,自然閉口不言,極爲節制有禮地看牌,扮演了一個完美的看客。
慕容曌顯得遊刃有餘,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般與陽牧青唠嗑閑聊,因有外人在,隻很有分寸地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類似碰到什麽人,吃了什麽好吃的,看了什麽美景,菩提子又犯什麽毛病了,爲什麽竟然沒有回來,自己還給他準備了禮物雲雲。
“我以前沒想到你牌技這麽好。”
陽牧青見慕容曌出牌如飛的樣子,由衷感慨道。
“嗨,别笑話我了,一個月前,我都不知道麻将規則是什麽,這段時間我沒接什麽生意,又閑得無聊,偶爾有一次來這裏,見師哥在玩牌,就順便學了學,沒想到我還有幾分天賦。”
慕容曌一臉飛揚的得意,李懸的臉卻黑了。
“我的好師妹,要不讓牧青帶你去澳門豪賭一番?真别禍害我了,這一個月的打工錢幾乎全都上交給你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老媽交代。”
“我也是,我也是……”
許琪瑤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加了一句。
陽牧青笑而不語,不知道這話該怎麽接,明顯慕容曌是賴在這打牌了,要知道李懸一個月的“打工錢”可不是什麽小數目。
倒是坐在對面的中年胖子沉得住氣,身前的籌碼一點點減少之後,他又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大把來,看來他籌碼顯得多并不是牌運或者說技術還不錯,而是有備而來。
慕容曌一吃三,不知道已經吃了多少場。
她臉上毫無羞赫之色,笑嘻嘻地收着籌碼,還轉頭對陽牧青說道:“好多天沒吃到你做的東西了,饞死我了,這裏有小廚房,你不是新學了齋菜嗎,我想嘗一嘗,對了,你多做一點,我們中飯都沒好好吃。”
“好。”
陽牧青無視李懸和許琪瑤投來的求情目光,洗手作羹湯去了。
于是,途中四人停了半刻鍾吃了一碗山藥金豆細面後,又全心赴戰牌桌了。
這場牌一直打到下午六點,陽牧青專門給慕容曌找了一個小紙箱放籌碼——她桌前實在已經放不下,李懸與許琪瑤桌前的籌碼早盡了,已在開始打欠條,對坐的中年胖子也終于拿不出新的籌碼了。
“終于打爽了一次!”
慕容曌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率先站起,示意停戰。
其他三人皆松了一口大氣。
“好師妹,局給你組了,牌陪你打了,錢也輸給你了,牧青也回來了,可以幫我辦那件事了吧?”
李懸笑得滿臉苦澀,這陣子的确輸得太慘,讓他有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挫敗感。
陽牧青注意到對坐中年人的神情終于不再若無其事,而變得專注嚴肅起來。
看來這件事果然與他有關系。
看來這個麻煩是躲不掉了。
慕容曌站在窗邊,遠眺着快要消失在地平線的暮色霞光,青蔥般的手指在窗棂上敲了敲。
“本來我真不想答應,既然陽牧青回來了,事情該好辦些,但是,一碼歸一碼,工錢可得另算。”
“好,好,好……”
李懸與中年胖子同時喜出望外,就連許琪瑤臉上也有幾分喜悅。
“又得辛苦你喽。”
慕容曌轉身向陽牧青說道,面容在淡金色夕陽的沐浴下更添風情,柔而不媚。
“分内之事。”
陽牧青鄭重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