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個人,難不成……是元蘇?”
他幾乎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細柔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陽牧青沒有答話,隻是用無語的眼神刺了他一眼。
答案簡直不言而喻。
在這個不存在神話的現實世界,能夠将一身普通的白衣白褲同時穿出仙風道骨與絕世高人兩種味道的人,除了元蘇,不做第二人想。
菩提子覺得自己的冷汗都快要流下來了,渾身上下無一處自在,五感六識在一瞬間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看什麽聽什麽都有種不真實感,與元神出竅的狀态已經八九不離十。
“他怎麽會在這裏?不太可能吧……”
菩提子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閉上眼睛,假裝自己隻是在做夢。
“你用了瞬移咒,他見到這情形,說不定以爲你在求救。”
陽牧青有條不紊地陳述着事實。
瞬移咒往大了講,就是硬生生劈開了一條空間隧道,讓人可以不受地域的限制,這種逆轉時空的術法,一旦觸動,就像某地突然出現了局部地震,精密的地震儀絕對可以捕捉到事前與事後的動靜。所以,這個咒術的存在,除了離經叛道的玄師硬要挑戰“戒嚴官”的權威之外,一般還可以用來當作求救信号。
剛才菩提子想也沒想就施展了個幹幹脆脆,現在這會兒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那我們剛才是被解圍了?其實他不來我們也可以……”
對于又欠了一個人情的事實,菩提子也是極度不願意承認的。
“他不來的話,我們會力竭而亡。”
陽牧青像是一點也不能體會菩提子的微妙情緒,像個棒錐一樣遏制住他的所有僥幸。
“你太小看師傅我了,我絕對可以搞定的!作爲一個徒弟的本分,你應該要相信我!”
菩提子苦着臉忿忿說道,試圖挽回自己的掌門人尊嚴。
陽牧青瞅了一眼秋雲鎮,剛才騰升起來的漫天煞氣已經逐漸消停,一場本該死傷無數的“人禍”,就在神一樣的隊友到來之後,片刻間消弭于無形。
“你不是要去元冥山莊嗎?他既然來了,看來我就不用護送你了。”
陽牧青露出一絲真心寬慰的微笑,對于元蘇的突然降臨,他的驚喜還真不隻是一點點。
這句無心之語倒讓菩提子像一個點炸了的爆竹一樣竄了兩米高,剛才的恍惚勁兒全都不見蹤影,指着陽牧青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以爲我要去元冥山莊是自己吃飽了撐的嗎?”
“小沒良心”的陽牧青假裝不經意揉了揉自己發癢的拳頭,笑而不語,用行動表明他就是這麽想的。
“還不是爲了你!就元蘇那個長着一副棺材臉的老不休,我恨不得嗅着味兒就繞道走,還眼巴巴送上門去?隻要碰上他,準得連着三個月沒好事!”
菩提子握着小拳頭,咬牙切齒說道。
陽牧青眼抽抽地望着他身後幽靈一樣靠過來的白衣人,頭一次感覺菩提子說話靠譜,倒黴的人喝口涼水都能塞牙,不走運的人随便說一句話都能給自己挖一個大坑。
“元蘇大哥好!”
陽牧青老老實實地與來人打了個寵辱不驚的招呼。
“既這麽不想見我,怎麽還沒滾?”
陽牧青的語氣已經夠無起伏了,但就其波瀾不驚的程度而言,尚不及元蘇的十分之一。
修煉到他的層級,千裏眼與順風耳都是必備功力,剛才他們二人的對話也不知道聽見了多少。
元蘇剛好三十而立,走出少年,未至中年,正值男人味最佳的年紀,身姿挺拔堅韌,像一把行走的絕世寶劍,内斂鋒芒,五官像是用萬年寒冰鑿出來一般,精緻卻寡淡,透出絲絲逼人的寒氣,加上整個人透出的與真實年紀格格不入的威嚴穩重氣質,一看就是個不好惹也不好親近的角兒。
一隻渾身火紅不摻一根雜毛的小狐狸從他的口袋裏透出頭來,很警惕地打量了一眼菩提子,事畢還呲了呲牙,看來并沒有忘記這個前不久還打它主意的不良少年。
“我剛才出門時腦袋被夾了,說話颠三倒四,說不開心就是很開心,哈哈哈,見着你别提多開心了。”
菩提子的幹笑聲聽起來比公鴨嗓子好不到哪兒去,笑了兩聲之後便自覺閉了嘴,一副噤若寒蟬的受戒樣。
雖然他話裏話外都是谄媚樣,眼睛卻像被施了咒一樣,一眼也不往元蘇身上瞟,看起來極不禮貌,隻用餘光掃了掃那紅毛玉狐,不自覺吞了吞口水,他在一本古書上看過,這種玉狐極通人性,養久了之後能察覺出主人的喜怒哀樂來,天生對鬼煞魔物敏感,比黑狗鼻子還要靈上幾分,而且毛皮冬暖夏涼,是個居家必備的好物件兒。
元蘇倒是不眨眼地盯着他看了許久,眼中流光幾轉,分不清是平添了一絲冷漠,還是抑制了一絲暗喜。
“全解決了?”
陽牧青出言打破了僵局,兩個人不對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典型的八字不合,初次見面就是菩提子不知好歹地撩了人家,然後被元蘇實力碾壓,之後更是見一次打一次。
菩提子不但是個挨打不怕痛的賤骨頭,還是個打架不服輸的倔脾氣,更是個撩騷不知羞的厚臉皮,若不是元蘇的本事一直比他高,早就被他欺壓到爪哇國去了。
說起來他還是借着菩提子才結識了元蘇,盡管比起這個不着調的師傅,元蘇似乎更待見他一些。
“嗯,不過這裏殘餘了太多了怨氣,得做場大法事清個場。”
“我幫你呀~”
菩提子不知不覺湊了過去,讨好地說道。
元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神色放緩了些,将玉狐的頭按進口袋裏,不讓它再遭受菩提子觊觎的視線騷擾,一聲不響地走在前頭。
菩提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活像一個受委屈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