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好的開始,往往會導緻最外的結果。
比方說,擺攤姑娘有些破壞形象的驚呼聲立馬起到了良好的圍觀效應。
人們在圍觀的時候不免會對局勢中的“弱者”報以同情,對“肇事者”表示譴責。
這還不算完,圍觀的人們發覺對方不單單是“肇事者”,而且是“入侵者”,于是譴責升級爲敵意。
事情的急轉直下讓菩提子與陽牧青有些哭笑不得,隻好佯裝淡定地享受着四面八方射來如芒刺背的視線。
“我們不是……”
陽牧青覺得應該解釋一句什麽,卻始終沒有憋出後半句話。
他們的确是外人,而且,看樣子這裏的人們并不歡迎外人。
時間在詭異的雙方靜默中一秒秒流走。
似乎誰也不想先打破僵局。
“讓開,讓開……”
一行神情冷冽的黑衣人剝開層層人群靠近,在二人還沒來得及做出最完美的反應時,均一左一右,上下前後封死,三兩下就制服了目标。
菩提子瞪着自己被反扭到身後的手臂,以及同樣狼狽的陽牧青,腦子瞬間短路了:他們居然菜到如此輕易就被制住了?說出去,估計要被那些他明裏暗裏打趴下的對手們笑掉全部的門牙。
直到他嘗試提了一口丹田之氣,才發現自己的靈識和法力居然全都失效了。
這裏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
菩提子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懷疑:是不是自己之前委實狂妄太過,憑着目前的本事還不足以在世間橫行霸道,他立馬有了一個新的決定,還是盡快将陽牧青塞回問靈所算了,自己再回去找老方丈閉關兩個月比較好。
既然不能動手,那就隻能動口了。
菩提子嬉皮笑臉:“諸位大哥,我們初來乍到,你們的待客之道也……太熱情了。”
誰能料到“偷偷”潛入的圓滿計劃會被一張毛爺爺給敗露,真真是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陽牧青平淡質問:“你們是誰?我們犯了什麽罪?憑什麽抓我們?”
可惜對方并不是想來講理的,下一秒,就像狗血破案片裏寫的那樣,兩個黑袋子套在了他們頭上。
爲了不再被敲一悶棍,二人很識相地不約而同閉了嘴。
袋子的密封性很好,陽牧青的眼簾一片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但幸好其他的感官并未受太大影響,隻是隔了一層布,有些隐隐約約,不管聽的聞的,都不太真切。
陸續轉了十一次彎道,其中有三次走的是同一條路,似乎是怕他們記路,故意在繞道。
那一條被黑衣人偏愛的路上似乎有不少的高大樹木,分外陰涼,有樹葉簌簌的響動。
路的起點應該有一家佛堂,檀香的味道和木魚的聲音糾纏到了一起,還能聽見僧人們嗡嗡的誦經聲。
路的中間應該是一個院子,裏面似乎飼養了不少的牲畜,空氣中有一股化不開的腥臭,經過時讓人忍不住呼吸一滞,恨不得腳下生風三兩步跨過這段路。
路的盡頭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裏面傳出小孩子的笑鬧聲以及大人并不認真的斥罵聲,以及一股熏烤臘肉的誘人香氣,充滿了富足的歡樂。
就在第四次走回這條道上,陽牧青覺得絕對不可能停下來的時候,兩旁的人兀自放緩了腳步,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但就在确認停步的那刻,陽牧青覺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停的這個地方,他能感覺到的氣氛和氣息,聲色光影,居然完全陌生,和之前三次經過時候的感覺完全不同。
這裏居然又是一個陣法!
而且是一個極厲害的,連菩提子都布置不出來的一個添加了禁制的古老八卦陣。
入此陣來,隻能往前,絕無退路,回頭就是一個永遠繞不出來的迷宮,能将人生生困死在裏面。
陽牧青苦笑一聲,天底下還有比這種更坑自己的事情嗎?一步步靠近危險中心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就算有了一搏之力,也不見得能逃出生天。
“吱嘎嘎嘎——”
沉重的鐵門聲響起,像生了不少的陳年老鏽,笨重緩慢得就像三四百斤的大胖子跨過一個高高的門檻。
等讓人能吐一口老血的鐵鏽味散盡,菩提子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鐵門背後,絕對是一院子極品的茶花。
如果形容這樣的一種香氣呢?正常的茶花不應該這麽香的,但偏偏就能讓聞到的人笃定認爲這不是别的什麽花香,像是恰好提煉出了茶花最正宗的一縷香氣,然後将其擴大的千萬倍。
古人有愛鶴如妻,有尊荷爲友,有嗜酒如命……将某種濃烈的情感,不管是愛戀還是自戀,不管是愛戀還是仇怨,寄托在某事某物身上的事情并不少見。
而獨愛茶花……倒讓菩提子一個激靈想起他祖師爺留下的一本破記事本來,其中提到他由于一次偶得機緣誤入了一片“世外茶花源”,不是在海上,卻是在山野之中,并遇到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男子,不知姓甚名誰,不知是妖是仙,而且這位男子雖然貌美如花卻心如蛇蠍,并不太友好,卻很有本事,設置幻境的本事一流,居然妄想将他剁成花肥……
既然菩提子的祖師爺可以在記事本上回味和咋舌,必然是沒有被做成花肥,而是全須全尾地從“世外茶花源”中出來了。
而菩提子之所以對那篇長篇大論與練功無關的狗屁叙事體印象深刻,是由于他那色中餓鬼祖師爺居然用了足足一千字來描繪那位男子的美貌,從天宮仙君到人間谪仙,從神話人物到在世潘安,将排比與比喻用了個徹徹底底,簡直看得人男默女淚,撕心裂肺。
最後一段竟然是:“可惜再尋不見入茶花源之路,否則茶花樹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惜他的徒弟——也就是菩提子的師父,與祖師爺的關系稱不上好,又是天下第一怕麻煩之人,對于他留下要埋在名貴茶花樹下的遺囑置若罔聞,随便找了一個山頭就地掩埋,然後在墳頭扔了幾顆茶花種子,如果造化好,若幹年後還是可以爲他實現心願的。
菩提子覺得自己應該再集中精神好好回想下那篇讓人牙疼的文章,祖師爺難道真的不曾留下如何破除迷陣的攻略,還是寫得太晦澀,讓自己給忽略了?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際,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腦袋罩着的袋子忽然被人抽掉了,雙眼有些不适應強光,差點逼出幾滴鳄魚的眼淚來。
“子烏先生,新的花肥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