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能在家裏呆這麽久,言酩休現在的形态根本就幹不了活,她隻好自食其力,久違地勤快了一把。
不但将地闆拖得能照出人影來,将玻璃窗擦得一點灰塵都不沾,還将所有可能藏污納垢的地方都清理了,那些經年未整理的旮旯窩也好好捋了一遍,竟還翻出了不少寶貝:三年前的舊報紙、不知什麽時候掉了的大衣紐扣、完全已經不記得買過的單隻棉襪、面額不等的數國紙币若幹、缺了一顆鑽的發卡……
還有一張言酩休的一寸藍底證件照。
白衣,中長發,淡而暖的笑容,估計是高三畢業時照的,仿若初見時的模樣,明明如月,瑩瑩如玉。
睹物思人,悲怆頓生。
一聲嗚咽在慕容曌的五髒六腑之内滾了一圈,在即将沖破唇舌之際被強行抑制住。
她強令自己看了會兒那在沙發上安靜坐着的身影,直到覺得自己已重新将“此人仍在身邊”的念頭強行塞回腦子中以後,才扯出一個苦笑,繼續幹着手中的活。
她堅持每天打一個電話回家,也是一種讓自己安心的行爲,即使隻是轉語音信箱,言酩休從未真正接聽,她也不曾真正與之對過話。
有時候,人是要憑着一腔孤勇,才能一條路走到黑的。
半個上午加半個下午的時間,足夠讓慕容曌将房間裏裏外外收拾得妥妥帖帖。
最後隻剩下慕容曌的工作間了。
家裏沒有客房,除了主卧和客廳,就隻有兩個工作間,較小一間是慕容曌以前下班後用來整理思路的檔案室,較大一間是言酩休的書房,裏面有一張價格不菲的紅木書桌,那是慕容曌數年來最拿得出手的一件生日禮物,她還記得言酩休收到禮物的那天,本就熠熠的雙眼更添神采。
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唯獨那小工作間氣場陰沉,即使房門緊閉,也可以感受到在這秋老虎還很厲害的天氣裏,那蔓延開來的格格不入陰寒氣息。
慕容曌在門口靜立半刻,像是在下了什麽決心,長吸了幾口氣之後,終于推門而入。
在進門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顯得不一樣了,不是在陽牧青面前的睿智精幹,也不是在言酩休面前的驕橫可愛,身體僵硬緊繃,五官微微扭曲,眼神中透出一股讓人透心涼的兇狠決絕來。
房門即開即關,将想要鑽進來的幾縷亮光悉數關在外面。
窗簾拉得死死的,似乎比正常的窗簾更厚重幾分,簡直透不進一絲光。
然而,整個房間并不黑暗,有光。
房間裏的溫度要比屋外高上許多,不是那種熱浪逼人的灼熱,而是一種自然能量般的熱度。
房屋中央放置着一個一人高的三腳青銅鼎爐,上面刻着極其繁複的花紋,如果湊近仔細看,能看得出是龍生九子及四方神獸,鼎爐中央有數截紅炭模樣的物件,沒有火焰或者火星,散發着鬼氣森森的血色熒光,像是來自深淵惡魔的凝視。
這就是這個房間的全部光源。
青銅鼎爐旁邊擺着一張雕花小木桌,上面擺着一瓶墨水、一支紅色小鋼筆、一堆裁成細條的羊毛卷,以及一卷麻繩,一把剪刀,簡潔利落,隐藏着一種神秘且詭異的味道。
慕容曌在小木桌面前從容不迫地坐下來,鄭重地捏起一條羊毛卷,近乎虔誠地鋪開,将筆膽裏的墨水汲滿,就這房間裏微弱的炭光,無聲地寫起字來,一個個端正的小楷,字體顔色紅得很正,正得近乎邪氣,不像是正宗的紅墨水,倒像是新鮮的血液。
密密麻麻寫了數行字之後,慕容曌簽上自己的名字,咬破自己的小指,滴了一滴濃稠的鮮血上去,暈成一朵妖豔的梅花,之後裁剪了一小段麻繩,将羊皮卷條小心翼翼地卷起來,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最後扔進了鼎爐。
整串動作娴熟無比,毫不拖泥帶水,似乎已經做過許多遍。
細細看那鼎爐裏,已經橫七豎八堆積了不少這樣的小卷,有的顔色新,有的顔色舊,似乎已經積累多年。如果是菩提子在這裏,一定可以一眼瞧出,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味真火仙鼎,隻有數代相傳的玄師世家才會有的傳家寶,更是他們的顔面,外人往往想要窺探一眼都得求爺爺告奶奶,别提外借或者賣出了,也不知道慕容曌有多大神通、費了多少本事,才弄了個這玩意兒回來。
“積功能九百九十九件,天降三味真火,三日三夜不熄。”
慕容曌撫摸着三味真火仙鼎的镂空花紋,喃喃低語。
“問靈之益,一則益人,二則益鬼,積一功能,得雙優昙。”
那些羊皮小卷上寫的不是别的,而是發生在問靈所的委托之事,完成一件,增雙功德。
這三年來,在問靈所的種種苦苦經營,結果都在這裏了。
時至今日,還差不到一百件。
極陰玄師有了,三味真火也快有了,看來就差太歲了。
關于太歲的民間傳說有許多版本,太歲本身也有許多存在形态,但總算有些共通點,如是活物但又不全然是活物,如像唐僧肉一樣隻要吃上一口就能長生不老。
不知道具有這樣神奇功效的太歲存不存在,但這種太歲并不是慕容曌想要找的,她要獵的太歲是一種兇險至極的魔,一種能夠吞噬一切魔、養育一切魔的魔中之王,是一種連菩提子聽了都要望風而逃的大麻煩。
三味真火仙鼎裏面的紅色炭光照在慕容曌的臉上,造成一種“紅光滿面”的假象,顯出幾分昳麗,又摻雜幾分猙獰,晃神之間,竟看起來已經有幾分不像她。
這世界上,大概總是辦法比問題多,隻要真的有太歲存在,就一定會有制服太歲的辦法,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飛蛾撲火、甘之如饴。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