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菩提子不在。
陽牧青竟也不在。
桌上的木質佛手上被放了一封類似“信”的可疑紙條,飄着淡淡的檀木清香。
最初入眼的是陽牧青一闆一眼剛正有力的字體。
“阿曌,我需要随師父閉關一段時間,多則一月,少則半月。冰箱裏面給你炒了三天的菜,用微波爐熱一下便可以吃,零食櫃已幫你填滿,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勿念。”
接下來是菩提子龍飛鳳舞肉眼難辨的筆迹。
“我法力恢複了,哈哈哈!聽着,我還會回來的,答應我的要做到,不然你就見不到我的好徒弟了!”
這拿自己徒弟來威脅别人也真是“宅心仁厚“至極。
她推開了陽牧青的房門,發現角落少了一個行李箱,衣櫥裏面少了幾件常穿的衣服,但其餘的東西一件不少,甚至看得出出門之前重新收拾過。
慕容曌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迅速消化眼前的信息,既然陽牧青和菩提子都活蹦亂跳,那意味着自己昏迷過去的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将那隻食願處理好了。
那自己爲什麽會昏迷過去呢?她記得自己腦中最後一個清醒的印象是在雲倫大廈的頂樓餐廳。
難道……是那杯味道一流棒的咖啡有問題!?
慕容曌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轉了一圈,尋思着前因後果,拿出手機想播一個電話出去,卻剛好看到了謝華昨晚上發過來的那條短信。
于莉猝死,自己成了下一個目标。
這樣子,便說得通了。
那頂樓餐廳肯定不是尋常之地,或者那親自煮咖啡的老闆不是尋常之人,自己居然正好撞槍口上了。
但無論過程曾多麽驚險,這樁事卻是了結了,意味着可以坐等收錢了。
二話不說,她打了個電話給謝華,确認那邊已經恢複真正的風平浪靜,然而還未等她開口,謝華已經主動告知尾款馬上就會打到問靈所的賬上。
這麽懂事的客戶,真希望多遇上幾個,慕容曌如此想道。
“于莉的死沒引起什麽麻煩把?”她假裝關心。
畢竟,她對于莉沒什麽好感,并能确認羅昕的蒙冤跟她脫不了幹系。
“死因判定爲突發疾病死亡,大腦休克,心髒驟停,老闆花了點錢息事甯人。”
過勞死,還挺符合于莉的工作狂設定的,估計大家會唏噓一陣,過了一陣子,就不會再想起這個人了。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充斥着大量的信息流,每一個人都顯得繁忙無比,有大多的歡樂和哀傷要去消化,忘記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即使那一個人曾刻骨銘心地深植你的心底,那朵思念之花的香氣也會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直到某一天,你終于開始質問自己的心意。
慕容曌回到禁室,臉上再沒有一絲一毫天真或者高深莫測的神情,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正常到顯得有些不正常了。
禁室的一面牆上挂着幾幅美人圖,居中一幅是一個嬌身柔體的長發美人橫卧于梅樹之下,左手持壺,仰頭痛飲,雲鬓橫斜,輕衫入泥,萬般風流,整個畫面的美感躍然紙上,隻讓人覺得空虛寂寞,而不會覺得絲毫荒唐不雅,畫名曰《解憂》。
地下室的開關正在那幅古畫之後。
暗門則在稍顯沉重的公主式床榻之下。
暗門大開,幽深的階梯有些突兀地出現在眼前,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來自幽冥的召喚。
然而,這個陽牧青毫不知情的地下室,藏着的不是斷肢殘首,也不是見不得人的收藏品,更不是應該在玄幻故事中出現的水晶棺,而是一屜屜蒙上幾層塵的心理訪談檔案。
慕容曌面無表情地用手撫過那些沉寂于此的牛皮袋,仿佛和一個個老朋友打着招呼。
心理咨詢師和訪談者有時候是相互需要的,跟移情與反移情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十分偶爾會懷念從前全部心思用來接待訪談者的時光,但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不再被人需要的感覺會摧毀她的自我價值感,于是幹脆完全轉變爲一個心思難測的功名利祿熱衷者,将自己的一顆心牢牢鎖住。
在遇到陽牧青和菩提子之前,她憑借着自己積累的錢财、廣袤的人脈及聰穎的資質,周旋于一些不那麽厲害的鬼物之間,明面上看起來混得風生水起,無所不能,但心如明鏡的她怎不知道這絕非長久之道——好在她求的也不是長久。
而是……
但遇到兩人之後,她漸漸生出一種新的想法:陽牧青天賦異禀,菩提子法力高強,還有不曾露過面的元蘇,或許,自己可以抛下打腫臉充胖子的惡習,向他們傾吐深埋心底的心聲,尋求另一種解決之道。
呵呵。
她心裏暗諷了自己一聲,自己真是又昏了頭了。
自己的所作所爲哪一樣不是他們口中的“歪門邪道”,一旦事情敗落,她可輸不起。
菩提子她還可以嘻嘻哈哈不當回事,可她用什麽顔面去見陽牧青?
是她一不小心,讓二人之間的牽絆超出了她的算計。
慕容曌歎息一聲,從最底層的抽屜裏拿出一個雕着十八羅漢的烏木盒。
裏面放着一個卷着的信箋。
輕輕展開,寥寥數語,卻直擊人心,此刻更像是一把尖刀往慕容曌的心窩子裏捅。
“以三味真火煉太歲,注入極陰玄師之血,得長生,天地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