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量颀長的年輕男子半躺在地鐵等候區的長椅上,神态慵懶地翹着二郎腿,簡約的白衣黑褲讓他穿出幾分飄逸出塵之态,身邊放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麻布袋,紮得密不透風,讓人非常好奇裏面藏了些什麽。
他單手把玩着一杯已經沒有絲毫熱氣的咖啡,不時啜上一口,細碎的長發蓋住了他半邊臉孔,露出的輪廓很是俊秀,隻可惜神情偏冷,大有拒人千裏之外之意,因此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雖有不少人好奇瞟他,卻不敢将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每當有地鐵到站,他一雙俊目便會沿着出站的人群一個個搜去,卻并不起身,顯然不是在等地鐵,而是在等人。
他假裝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表,約好的時間是六點,現在已經六點半了。
又一趟地鐵疾馳而來,呼嘯之聲讓他産生了輕微的耳鳴,好看的眉毛頓時扭成了一團,咖啡杯被他暗暗抓緊,承載了他已禁不住要竄起的火氣。
他讨厭遲到,也讨厭噪音,二者加在一起更是要命,如果不是等待的這個人剛好可能會改變他目前生活的窘狀,早在六點過一分,他就已拂袖而去。
正值他出神之際,一雙白色細高跟出現在他的眼簾。
他的視線緩緩擡高,順着白色細高跟往上移動:白皙的小腿、繃直的大腿、紅色包臀裙共同湊成了近乎完美的腿部曲線,白色吊帶衫将盈盈一握的小腰身映忖得十分性感,蕾絲镂空的長外套又恰到好處壓制住了多餘的妖冶,濃密蓬松的長發有些自然卷的味道,精緻的五官鑲嵌在一張擁有美人尖的娃娃臉上,明明已經不是青春洋溢的年歲,卻顯得活力四射。
她的懷中抱着一本《靈魂勘測指南》,正是見面的暗号。
慕容曌,女,三十歲,未婚,一級心理咨詢師,很有可能是他下一任老闆。
“你是師兄介紹來的陽牧青吧?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耽誤了,麻煩讓你久等了。”
異常好聽的輕柔嗓音、異常誠懇的端正語氣,竟将陽牧青殘存的一絲不耐給滴水不漏地壓了下去。
他有些訝異,自己并不是一個見到漂亮女人就會昏頭之人,但他承認在見到慕容曌的第一眼,便已經沒有了火氣,聽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之後,半個小時的焦灼等待已經得到了完美的彌補。
陽牧青撫額苦笑,心中暗道: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
“這兒說話不方便,工作室就在附近,走吧!”慕容曌見他沉默不言,作勢去牽他的手,想拉他起身。
陽牧青卻神情一變,生生避開,沒有讓她“得逞”,身體卻很配合地站了起來,拎起麻布袋,努力擺出一個堪稱“和善”的笑容,緊随在她的身後。
“不想笑就不要笑,放輕松一點,雖然我是顔控,但也不至于饑不擇食。”慕容曌打趣道,眼睛彎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陽牧青聞言輕輕一愣,逐漸恢複了原本冷冷淡淡的神态。
他身高一米八三,一米五八的慕容曌隻到他的肩膀,盡管他比她小上五歲,但二人走在一起,看上去他卻更像是保護者的姿态。
慕容曌的工作室果然很近,出了地鐵口,再過了馬路,沿着街道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拐角處,一個寫着“問靈所”三個大字的招牌尤其引人注目,如同它的主人一般神秘而精緻,工作室設在二樓,沿着指示牌走上樓梯便是。
工作室空間很大,被分成多個隔間,中間是舒适的客廳,電視沙發一應俱全,寫着“聊齋”的是單人會客室,寫着“圍爐”的是集體會談室,寫着“夢園”的是催眠室,寫着“魂引”的是通靈室,寫着“禁室”的隔間陽牧青自然沒好意思參觀,并帶有廚房、衛生間、陽台,俨然是一個可以吃、穿、住的綜合工作室。
“怎麽樣?對新的工作環境還算滿意嗎?”慕容曌遞了一杯熱茶過來,讓陽牧青抓着不放的冷咖啡順利下崗。
陽牧青點點頭,終于遲疑開口,嗓音低沉喑啞,卻很幹淨:“你相信我有陰陽眼,并能幫到你?”
慕容曌笑道:“師哥從不會騙我,而我也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你絕對值得我給你開的薪資。而且,據說你廚藝一流、開車也很穩,我免費還得了一個廚師和司機,何樂而不爲?”
“我不太會講話,可能會得罪客戶。”
“客戶自然有我來搞定,完全不需要你出馬。”
“我雖然能看見鬼物,卻不能消滅它們,也許你找個法師幫你會更靠譜。”
“那并不是你能力不夠,以後你就知道了。我确信,我要找的就是你,不是任何法師。”
“我沒有說要兼任你的廚師和司機。”
“會算額外的薪水。另外,這兒有間空客房,你可以住這裏,我自己有公寓。”
“……”
慕容曌一定從她師兄那打聽得很詳盡,因此總是可以輕而易舉擊中陽牧青的痛點。
他的确囊中羞澀、居無定所,大學畢業之後換了四五份工作,每一份工作都會因爲鬼物的幹擾而無法繼續。
任何事情都是雙向的,他能看見鬼,自然也招鬼,讀書期間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工作的時候,任誰都無法在鬼魂的包圍下坦高效率運轉,而且,社會上的鬼,似乎比校園裏的鬼更“兇”,纏得也更厲害。
斷斷續續的工作讓他的經濟來源成爲問題,他是孤兒,不像别的同齡人一樣還可以由家裏救濟,他隻能靠自己。在此之前,他已經待業三個月了。因此,當李懸——也就是慕容曌的師兄找上他,說有一份需要與鬼物打交道的工作時,他二話不說就打算試試,既然避不開,不如直接面對好了。
李懸同他在一個孤兒院長大,二人關系不錯,因此對他的底細一清二楚,看來什麽都跟慕容曌交代了。
剛才他問的那些問題,不過是試探慕容曌是否已經做好了接受他的準備。
不輕易麻煩别人,是他爲人處事的重要準則。
陽牧青喝了口熱茶,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在沙發上坐下,将一直拎着的麻布袋遞給慕容曌。
“吶。”
慕容曌毫不猶豫接了過來,發現着麻布袋看起來雖大,卻一點重量都沒有。
“我可以問問,這是什麽嗎?”
“見面禮。”
陽牧青的眉眼間流淌着得意。
“雖然我說自己不會消滅鬼物,沒說不能抓住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