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衛軍向來以打硬仗聞名,此前一個月以來一直藏頭露尾的和整軍在福建大山裏捉迷藏,今日終于可以痛快的打一場,盡管身體疲憊卻士氣如虹,擺出了多日未用過的古斯塔夫方陣,這萬安寨地處僅有的一塊平地,這正可以适合方陣施展。方陣首尾相向連結,将鄭軍攔腰斬斷,鄭軍就此失去了沖擊力,在火力密集的方陣面前顯得軟弱無力。
鄭軍果然不愧是鄭家步卒精銳,如果是尋常的軍隊在遭受如此突襲,甚至被攔腰斬斷的情形後,早就潰散敗走了。而鄭軍在經過了最初的混亂以後,竟然紛紛組織起了反擊,這給鄭來勇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而此戰早就奉令以殲敵爲主,所以鄭來勇絕沒有退縮的理由。
“此戰必勝!次戰必勝!”
鄭來勇突然高呼口号,他身邊的将佐軍卒立即跟着高呼,很快聲浪就像潮水一樣蔓延開去,這使得受挫的戰事猛然順暢了起來,很快被包圍的鄭軍逐漸顯露出了敗績。
“軍門,快撤吧,再不撤咱們就徹底被包圍了!”
親兵将佐大聲慘呼。鄭森看也不看那将佐,怒吼道:“這都是咱們帶出來的父老兄弟,絕不能丢下他們獨自逃命。願意追随我鄭森的,就死戰到底!”
“死戰到底!”
鄭森疾聲高呼,試圖鼓舞已經快跌倒谷底的士氣,可是回應者寥寥無幾。鄭森突然潸然淚下,他的部下何曾這般懦弱過,但是,他決心以下,不能帶着這數萬人殺出一條血路,就絕不會獨自逃生。
鄭森爲名心志,竟然呲啦一聲割斷了自己的衣袖,“誓死不撤,違背此言,有如本将衣袖!”面對鄭森的決絕親兵将佐們面面相觑,卻又沒有辦法,主将如此決心死戰,他們又能有什麽辦法?隻好跟着稀稀拉拉呼道:“死戰!死戰!”
陡然間鄭森在馬上搖晃了兩下,隻覺得腦子一陣昏沉 ,終于忍不住天旋地轉,瞬息之後眼前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這時立即有親兵上前幾步,拖住了堕下馬的鄭森。
“大公子,大公子!”
卻見一名将佐手中扔下小臂粗的木棒,臉色歉然道:“對不住了大公子,标下答應了大帥一定要保大公子周全返回安平,如果死戰下去,一旦被三衛軍圍死就絕無逃出生天的活路了!”
“快别啰嗦了,趕緊帶着大公子走,我等爲你們殺出一條血路!”
突然間,鄭來勇覺察到自己一方受到了強大的壓力,鄭軍的沖擊就像潮水一樣,一浪猛似一浪,與此同時,在包圍圈外圍的鄭軍也同樣大有默契的展開了沖擊。
鄭來勇從沒遇到過戰鬥意志如此強悍的漢人軍隊,知道再強撐下去,必然會被他們沖垮方陣,而方陣一旦被沖垮将會出現大規模的傷亡,這是他絕對不想見到的。
可張軍門的嚴令在耳,他又不能帶頭違令,隻要咬牙硬着頭皮,下令拼死決戰。
“炮兵,炮兵呢?快給老子把炮兵調過來,轟他娘的!”
面對如潮水的鄭軍沖擊,鄭來勇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炮兵身上,炮兵的散彈會對密集沖擊的造成巨大傷亡,并且會有極大的可能将包圍圈内的鄭軍打回去。
但大戰已經進入到白熱化,三衛軍擲彈兵營的戰鬥彈性也已經被拉伸到了極限,最後炮兵還是姗姗來遲,在防線被撕開一個口子之後對妄圖沖出口子的鄭軍一頓狂轟亂炸,死傷無法奔跑的鄭軍士兵紛紛倒地,後面一擁而上的士兵則踩着同袍的屍體繼續向外沖去,随着陣陣彈雨鄭軍就像割韭菜一般成片的倒下去,最終竟生生将那本就不大的豁口填城了一座人山。
終于,打開的豁口被堵得死死的,失去了逃出生天希望的鄭軍士卒仰天大哭,而擲彈兵營的精銳步卒們則沒有絲毫同情之心,舉起了已經滾熱燙手的火槍,在長官命令下齊射後退裝填彈藥,後隊向前向前齊射後退裝填彈藥。這種輪換射擊不斷輪回,失去了戰鬥意志的鄭軍任憑擲彈兵營射擊,紛紛倒在了被堵死的人山之後。
殺紅眼的鄭來勇哪裏還顧忌其他,這一戰部衆損失甚巨,如果再堵不住這倒豁口,也就不用再在擲彈兵營待下去了。
“兄弟們!軍門對咱們寄予厚望,把最艱難的任務交給了咱們,咱們可不能讓軍門失望,不能讓鎮虜侯失望!”
鄭來勇的高呼在親兵的齊聲呼喊下放大到了整個戰場上,鄭來勇的部下聞言後士氣大盛,“殺賊!殺賊!”在擲彈兵營狂風驟雨的打擊下,很快,被圍堵在包圍圈内的鄭軍士卒逐漸失去了戰鬥意志,陷入了一種狂亂狀态,這其中既有絕望待斃的,也有拼死一戰的。
這種臨死拼命的打發,反而又爲擲彈兵帶來的陣陣壓力。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鄭來勇立即使出了三衛軍臨戰時的招降手段,以強大的攻心戰略,徹底瓦解鄭軍回光返照般的戰鬥意志,以求減少己方的無謂傷亡。這一招果然起到了作用,絕大多數沖擊鄭來勇方陣的鄭軍潰兵聽到了呼喊之後,紛紛扔下手中武器,躲開了正面戰場聚集在一起,放棄了對方陣的沖擊。畢竟求生的欲望戰勝了沖動後的拼死決心。
“合圍!”
鄭來勇眼見着戰局穩定,便下令一步步緊縮己方方陣的包圍圈,陡然間,鼓點有節奏的在戰場上響起,一直穩固如山的方陣踏着嚯嚯的腳步聲逐漸向前推進。
而專門的捉聲營則先一步深入包圍圈,将那些放下武器投降的整軍分批驅趕,以避開擲彈兵營的前進路線。
張石頭在遠處觀察着戰場,對于鄭來勇的表現,他很是滿意,此人終于成長爲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主将。而接下來,就該他的伏兵出場了。
眼見着鄭軍潰兵如一字長蛇逃入山口,張石頭當機立斷下令舉火開炮。
随着震耳欲聾地動山搖的炮轟開始,整個山谷都籠罩在了彈雨紛飛之下。
鄭軍再次亂成了一片,鄭森悠悠醒轉,發現身周的環境變了,立即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可是等他看清楚眼前所面臨的困境後又對部衆難以苛責。畢竟他們如此做也是爲了自家的安危。
不過,這才出了虎口,卻又陷進了狼窩。很顯然,三衛軍這是一個連環的埋伏圈,等的就是他們一頭紮進來。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半分可以退縮的餘地,隻有趁着餘勇尚在,殺出一條血路才有生還的希望,一旦與三衛軍陷入膠着戰,失去了銳氣,隻怕便再無逃生希望了。
“兄弟們,都跟緊了随我殺出一條血路!”
鄭森一聲令下後,所部最後的數百騎兵帶頭沖鋒,沿着谷地向前沖擊,眼看沖到谷口便可逃出生天,但見谷口陡然間燃起了熊熊大火,唯一的出口瞬間被堵死。而身後的追兵又滾滾而至,負責斷後的步卒節節敗退,潰兵被逐步蠶食。
鄭森仰天大呼,“老天你何其不公!真要亡我鄭森于此嗎?”
山口的張石頭忽覺聽到了什麽,便詢問身邊的部下:“你們可聽到谷中潰兵有呼喊聲?”
部下一臉茫然,谷中自然有呼喊聲,但都是些絕望的哀嚎,與受傷後的慘叫。見部下并未聽到特殊的呼喊,張石頭搖搖頭,也許是自己産生了幻覺。他剛才分明聽見了谷中有人在高呼鄭森,之名。
如果鄭森身在此谷之中,那麽這個無名山谷将是他的葬身之所。随着出谷山口大火越燒越旺,這一股被困在其中的鄭家潰兵再無希望逃出生天。
突然間,張石頭忽覺額頭一片冰涼,擡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水漬。他陡然間顫抖了一下,緊接着便使一個炸雷當空響起。
是雷雨來了!
這個念頭剛剛在張石頭的腦中劃過,瓢潑的大雨便傾盆而下。張石頭這才意識到這是南方,不比北方此時早就滿山大雪。眼睜睜的看着谷口大火在頃刻間就被澆滅。
鄭軍潰兵如蒙大赦一般,甚至都顧不上歡欣鼓舞,紛紛爬出了已經徹底熄滅在大雨中還帶着餘溫的柴堆灰燼。
而由于大雨來的突然,擲彈兵營的火槍大炮在猝不及防之下失去了戰鬥力。無奈之下,張石頭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一股股的潰兵自谷口魚貫逃出生天。都說窮寇莫追,如果以白刃戰圍堵這些遭逢絕路的潰兵,本就減員嚴重的擲彈兵營不知又要憑空犧牲多少軍卒。
更何況,在倉促之間,大雨傾盤,山路泥濘,他們已經失去了攻擊的突然性。無奈之下,張石頭隻好放棄了圍追堵截的念頭,不論如何,這一戰重創鄭軍,總算是一掃連日來的憋悶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