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南京急遞!”
李信放下手頭的公文,擡眼正望見急遞封口處的紅色羽毛,而三衛軍中傳訊約定俗成的規則是,紅色羽毛爲告警,綠色羽毛爲捷報。而李信在此前的急遞中從未見過使用紅色羽毛,今日一見之下還以爲自己眼睛花了,看錯了顔色,但等他将急遞拿在手中時,這才确認自己沒有看錯。
一邊拆着封口,他一邊在揣測,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南京方面有米琰等人坐鎮,其餘各方又多有牽制,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而江西與南直隸西部的形勢也趨于穩定,黃梅賊已經成爲強弩之末,此處出現問題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麽剩下的也隻有江北革左五營有可能趁機渡江,但長江天塹并非兒戲,以革左五營的實力,想要輕易侵入江南,也是癡人說夢。很快,李信将這封公文打開後捧在手中,才看了幾眼,面色頓時就是一變。
他萬沒想到,出了問題的地方,并非是自己想到的那三種可能,而是另一外一處他認爲最不可能的地方。
史可法在福建全軍覆沒,其本人也生死不知,淮王軍聲勢複起。同時,張石頭所部擲彈兵營大敗,目前也已經處于失聯狀态。而這份急報則是來自江西南部與福建交界處的地方官員,由于不敢深入福建,所以他們所偵知的情報也極爲有限。但兩軍大敗的消息卻是切切實實,而且淮王在福建西北山區大張旗鼓,甚至大有聲勢殺回江西來。
因此,江西一部分地方官請求南京立刻派兵援助。
米琰另一封書信同在急遞之中,言及此事并未在南京官場公開,知道張石頭在福建慘敗消息的僅有他一人而已。由于這件事太過讓人震撼,他又不敢擅專,隻好請示李信該如何處置。
讀罷書信,李信罕有的陷入了沉思,三衛軍自出世以來未嘗一敗,對于并進福建,他也與幾乎所有的三衛軍将士一般,充滿了信心。但是這則消息卻無情的打碎了他們的期望。
李信一開始還懷疑是否當地地方官情報有誤,但很快又有南京方面轉來的饒州府軍報,經過再三确認,已經确定證實,福建大敗,史可法與張石頭均失去了蹤迹。駐紮饒州府的大軍行轅也無法與之取得聯系。
由于地方初靖,很多府縣都人心不穩,饒州行轅也請求派得力将領坐鎮,以防備不測。
李信當即緻信南京,使其向駐紮在南直隸西部府縣的程銘九傳令,立即率軍入江西穩定大局,切不可使後方再生亂。
就在李信眉頭緊鎖的當口,牛金松一臉興奮的急吼吼而來,一進門他就立即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又見桌案上急遞火漆封口處的紅色羽毛,頓時失聲道:“怎麽?南京有變?”
李信搖搖頭,隻将南京急遞的兩封公文推了過去,讓牛金松自己看。牛金松認字有限,最頭疼通讀公文,正好李達一轉身也進了來,當即便如釋重負般将手中公文遞了過去。
“李先生,快幫俺通讀一遍,南京出大事了!”
李達現在于軍中是李信的親信幕僚,又幫助他處理文書工作,所以牛金松也不避忌,直接讓其代爲通讀。李達開始還笑呵呵的接過公文,但僅僅堵了兩行便驚的目瞪口呆。
“這,這怎麽可能?”牛金松得知張石頭大敗,其本人也随同擲彈兵營不知所蹤,失去聯系,這對其震撼無以複加。要知道擲彈兵營可是三衛軍中精銳中的精銳,人人都以加入三衛軍擲彈兵營爲榮,可是,怎麽就能在福建,還是被淮王叛軍打的如此慘敗呢?
“在急遞中,饒州行轅也約略提及,張石頭所部在邵武一帶,恰逢陰雨連綿,将士多染痢疾,腹瀉不止,大敗或許與此有關。”
李達則較爲冷靜,沉聲分析着可能導緻兵敗的原因!
半晌之後,牛金松才恢複了正常,但仍舊是不斷的否定着。
“他們肯定是搞錯了,張軍門怎麽可能打敗仗?就算拉痢疾也不止于此,淮王叛軍手下那群烏合之衆算什麽東西……”
牛金松對痢疾的認識并不深刻,但李達原來在關外時則是見過的。
“将軍萬不可輕視了痢疾,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三潑稀,隻要一連三四日遷延不好,就算在龍精虎猛的精銳也被拉的半死不活了,更别提與敵死戰。”
而也就在此時,李信突然說話了。
“此次福建兵敗,鄭家一定也牽涉其中,隻可惜俺們的情報滲透工作還未觸及福建,具體情況還不得而知。”
李信的話讓牛金松忽然記起,自己此來是向李信報捷的,但是比起張石頭在福建的大敗,這所謂的捷報,他已經完全看不上眼了。
而李信卻記起了他來時的興奮沖沖,轉而問道:“你興沖沖而來,可是平蕃艦隊再得勝績?”
牛金松不許蕭索的回答道:“嗯,又截了十幾船的貨,華萊士與何斌都說,這幾日的戰果已經足夠鄭芝龍發狂了。”
華萊士與何斌久在海上,熟知貿易情況,平蕃艦隊前前後後共截下了由鄭芝龍發往日本的貨船近百艘,粗略估計,商戶因此而受損失,合計白銀要有上百萬兩,一向負責海面安全貿易的鄭家,必然會引起西洋商人的不滿。
因爲按照鄭家與西洋商人的密約,西洋商人隻能與鄭芝龍一方交易,而不能直接與日本人交易,如果他們想要獲得日本的貨物與白銀,則隻能通過鄭芝龍由中間轉手。
所以,隻要這種情形繼續下去,鄭芝龍遲早會頂不住巨大的壓力,而貿然行動。
其實李信已經意識到,平蕃艦隊與鄭家水師必有一戰,那麽與其自己找上門去,不如讓對方主動來襲。不過,李信卻不希望鄭芝龍在準備萬全之後,在前來突襲。隻要讓他在準備不足的前提下倉促發起進攻,平蕃艦隊的勝率才會升到最大。
但是,按照之前的計劃,以海戰殲滅鄭家水師,最終目的是爲了将鄭家勢力在福建以及廣東趕盡殺絕。可眼下張石頭與史可法的大敗,則使這個計劃變的撲朔迷離,究竟這互爲犄角的兩撥人馬,兵力合起來有近十萬人,他們又是如何落敗的呢?
這些都是萦繞在李信心頭的疑雲。
“發往福建布政使司的公文是否有回複?”
李信突然問起了關于這件事,李達搖搖頭。
“毫無音訊!”
李信不相信,福建布政使司會甘于屈從鄭芝龍的勢力,而鐵闆一塊。如果福建布政使司果然與之有嫌隙,那麽正好可以加以利用,但是現在看來,鄭芝龍在這方面下的功夫顯然要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否則不可能半個多月過去了,福建布政使司居然一丁點的消息都沒有。
“大将軍,收縮平蕃艦隊的活動範圍吧,福建大敗後,鄭家水師肯定士氣大震,說不定現在随時有可能北上突襲進犯。”
李達在分析了一番後建議道。不過與之不同的是,牛金松則想的更進一步,“隻怕史可法全軍覆沒以後,浙江南部再無大軍可與這些狗娘養的抗衡,大将軍,咱們要早做準備啊。”
李信沉思了好一陣才斷然道:“這個消息到目前爲止還是傳聞躲過實際證據,在沒有得到張石頭徹底兵敗的消息前,一定要保密。此事除你我三人以外,絕不可洩露給任何人。至于,平蕃艦隊與浙江南部一切如常便好。鄭芝龍還不敢在沒有合理借口的情形下進攻浙江的。”
福建安平總兵府邸,鄭芝龍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驚的合不攏嘴,他本來隻是對長子的虛實合計之策有幾分贊許,但從邵武大捷的結果來看,鄭森的确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他從未指揮過大規模的陸上戰鬥,卻一戰擊敗了史可法與李信的三衛軍。自此以後,三衛軍戰無不勝的神話徹底被終結,他也可以安枕無憂的整合福建各方勢力,使之服服帖帖的爲鄭家服務。
此時,蟄伏了有一陣的鄭鴻魁又忍不住活躍了起來,這不他又來到鄭芝龍身邊,勸說鄭芝龍當趁機立即派水師前往浙江給商船護航。就算直接進攻浙江内陸大有不妥,再次也要平靖海域,否則那些西洋人見鄭家已經無法擺平東南海域,沒準就會讓過他們鄭家直接與倭人交易,到時,鄭家在東南海域一家獨大的局面将徹底不複存在。而鄭家的财路也将因此而被斷雙臂,一旦沒了财路進項,他又拿什麽維持龐大的私人武裝?又拿什麽懾服周邊的大小海盜?
不過,鄭芝龍還要等,他要等鄭森回來了以後,再拿個準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