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軍門,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吧這才眨眼的功夫你就又成階下囚了。”
鄭鴻魁臉上的肥肉抽搐了幾下,将腰間的雁翎刀摘下扔到地上,自覺的到牆角蹲了下來,那幾個黑衣人也都跟着放下武器,蹲在了牆角。趙秉謙又一步跟了上去,将手一伸,冷然道:“拿來!”
“什麽拿來?”
鄭鴻魁擡起頭,看着趙秉謙似笑非笑,眼睛裏充滿了嘲弄的神色。
這讓趙秉謙大感受辱,若是自己受制于人的時候也就罷了,現在沖進來的都是明朝官軍,難道他還怕個階下囚了?與此同時,他也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上奏朝廷,參劾鄭芝龍謀反,此仇不報枉爲大丈夫!
不過趙秉謙畢竟是斯文人,不會一言不合就動手,隻陰冷的威脅道:“本官奉勸你還是主動的好,等本官用強時,你就有苦頭吃了!”
鄭鴻魁放肆而又挑釁的笑了,“那老子就等着你給老子的苦頭!”
趙秉謙腦門青筋突突亂跳,“來人,将這幾個賊人給本官拖出去先抽二十鞭子!”
他想先将這些人都弄出去,畢竟床榻上還有自己心愛的小妾呢,同時也讓鄭鴻魁這厮現世報。
隻是喊了一聲之後,這些身穿大明官軍号坎的軍卒竟然沒有一個人聽令動手,趙秉謙怒道:“你們都聾了嗎?本官……”他轉身怒斥,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隻是這張熟悉的臉孔讓他面色陡然一變。
因爲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他的部下,而是李信麾下的親信一個叫牛金松的副将。
牛金松咧開嘴生硬的笑了:“對不住了,這些兔崽子隻聽俺的!您繞過俺對三衛軍的軍卒下令,隻怕有些不妥吧!”
趙秉謙的怒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陡然間抵消了,心中又騰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原來,爲了肅清杭州附近的倭寇,三衛軍接管了杭州城,在接管杭州城防後,爲了不使百姓慌張,于是李信便令所部維持城内外治安的人馬都換上了大明官軍傳統的号坎。這也是爲什麽牛金松和一幹三衛軍軍卒都身穿大明官軍号坎的原因之一。
牛金松在趙秉謙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緩緩來到蹲在牆角的鄭鴻魁面前,又從他懷中掏出了那份潦草的供詞,裝模做樣的看了一陣,然後又似笑非笑的轉向趙秉謙。
“布政使如何解釋這上面所記述的?”
“這,這是那賊人誣陷,純屬子虛烏有。”
“哦!原來是這樣。不過是否子虛烏有,還要調查以後才能作數,所以,在調查其間,還請布政使好好留在家中,不要随意出府!”說罷,又一揮手。
“把這幾個都押出去!”
軍卒們齊聲應諾,又七手八腳的将鄭鴻魁和一幹黑衣人押了出去。
而趙秉謙卻憤怒到了極點,明明他是受害者,牛金松卻在故意針對自己。況且身爲浙江布政使司最高官員,又豈能受一個區區副将呼來喝去。不過,他還是極爲克制的忍住了自己的火氣,畢竟現在杭州的城防由三衛軍負責,他本人又剛剛在一場屈辱的劫難中被對方救下,但是該表明的态度也絕對不能咽到肚子裏去。
“你這是什麽意思?本官的行動何時需要牛副将來批準了?”
牛金松也不與之啰嗦,反而不屑的回了一句:“布政使記住俺的話就是了,沒有俺的命令,這些兔崽子們是不會放你出去的!”
趙秉謙又驚又怒,沒想到這才剛出狼窩又人了虎穴,與此同時更加不詳的預感又彌漫心頭,隻怕這姓牛的是要将自己連根拔掉啊。
但是,牛金松卻根本就對趙秉謙的憤怒不加理會,交代了該交代的一轉身就徑自離開。
趙秉謙指着牛金松怒道:“你,你給本官站住!”
牛金松卻隻回了一句話。
“布政使好自爲之,三衛軍有一句話,俺送給您,‘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罷,便再不理會愣愣發呆的趙秉謙帶着人呼呼啦啦的離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許久,直到他的愛妾壯着膽子來到了他的身邊,梨花帶雨哀怨叢生的叫了句“老爺。”他這才如夢方醒,隻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扭曲而不真實,好像隻是個噩夢一樣。
但小妾臉上殷虹的巴掌印以及身上一道道指甲抓出的血痕卻提醒他,這一切都不是做夢,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趙秉謙陡然間擡手一巴掌甩向了小妾,清脆而響亮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隻見他面目扭曲,身子顫抖,惡狠狠的怒吼着:“你怎麽不去死!怎麽不去死!”
女人名節重于生命,雖然她隻是個小妾,但卻使趙秉謙嘗盡了男人最痛之傷,所以,在趙秉謙的心中,她已經死了,而且也必須去死。她已經沒有活在這個世上的理由了。如果容許她繼續活着,無疑是在時時刻刻将屈辱擺在自己的面前。
挨了巴掌的小妾誠惶誠恐,立時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祈求老爺寬恕,她指望着用自己的眼淚來換取這個男人的心軟。但她想不到的是,這眼淚反而使趙秉謙心腸更加硬如鐵石。
“你今晚就死!絕不能活到明日太陽升起!”
直到此時,小妾才徹底慌了,之前她以爲趙秉謙隻是在說氣話,現在看來卻是動真格的了。
“老爺,老爺……”
“你不要叫我老爺,從今日開始,你我情斷義絕,趕快去死吧,别活在這個世上丢人現眼了!”
恐懼使得小妾嘤嘤哭了起來,既傷心又絕望。而那一個時辰前還溫存無比,此刻卻心如鐵石讓她去死的男人已經決然離去。
牛金松将趙秉謙的供詞放到李信的桌案之上,言及鄭鴻魁果然倒戈投降,詐使趙秉謙将他在浙江的貪墨之事一股腦的都套了出來。
“大将軍果然料事如神!”
而李信卻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牛金松眉飛色舞了一陣後,也覺得房中氣氛不對,便讪讪的閉嘴,站在原地等着李信說話。
隻是,房中竟沉悶了許久,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信才帶着疲憊之意道:“鄭鴻魁把趙秉謙的小妾奸污了?”
牛金松聽李信提起這件事就知道不妙,但又不容抵賴,隻好不情願的 點點頭。不過他還是試圖解釋幾句。
“趙秉謙不是好鳥,他的小妾也好不到哪去……”
出乎牛金松意料之外的是,李信并沒有就此事大發雷霆,而是疲憊的揮揮手,“就這樣吧,出去!剩下的事按照既定計劃去辦就是!”
李信的高高擡起,輕輕落下使得牛金松心裏反倒沒底了,他想問個究竟,但李信終究是沒給他機會。
于是,牛金松隻好抓緊問了關于鄭鴻魁的處置。
“那,那鄭鴻魁還關不關了?”
李信尋思了一陣才道:“讓他即刻來見我!”
牛金松得令出去,令人将鄭鴻魁帶到李信的書房之外。
鄭鴻魁自問今夜立功,知道自己的危機已經過去,見了李信身邊的親信牛金松後趕忙點頭哈腰的問好,不過卻瞧見這位粗豪的武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便問道:“軍門何以愁眉苦臉?”
牛金松沒好氣的瞪了鄭鴻魁一眼,“還不是因爲你!”
“我?”
牛金松覺得今夜爲鄭鴻魁背了黑鍋,便斥責道:“讓你去詐審鄭鴻魁,誰讓你奸.污他的小妾了?大将軍向來最厭惡這種事,現在可好,讓大将軍知道了……”如果不是眼前此人對李信有大用,他真想上去狠狠抽此人一頓馬鞭。
豈知鄭鴻魁卻嘿嘿笑了:“此事是下官做下的,與軍門何幹?沒事,下官這就去向鎮虜侯澄清!再說了,你以爲下官真是獸性大發饑不擇食?錯矣,那趙秉謙性情頑固,若非以此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今夜之事又豈能這麽順利?再說,姓趙的本就有取死之道,貴軍陸軍門以及熊尚書的遭遇,都與此人有着莫大的幹系。否則以高振輔不過是個小小的市舶司提舉,如何能有這般能量?讓我鄭家水師毫無征兆的就奇襲成功?就算浙江的海防在薄弱,也不至于此!”
牛金松沒想到這厮居然有心敢主動承擔,對鄭鴻魁的感官不禁好了幾分,便道:“如果你能将熊尚書營救回來,大将軍必定高興,此事或許就不追究了!”
“這還不容易,熊尚書現在被關在浙江外海的島嶼上由在下親信看管,隻要下官派人送信去旦夕可回到陸上!”
牛金松聞言後喜上眉梢,“居然是這樣, 你如何不早說?倘若這能将熊尚書毫發無損的救回來,或許你就可以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