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可不必從前,有擒拿首惡的功勞,小小把總已經不能入眼,怎麽着鎮虜侯也得賞個千總吧。
對姚啓聖的狂妄,牛金松嗤之以鼻,“又做白日夢了,咱三衛軍中的官職要用首級戰功來換,你不過捉了頭肥豬,就想當千總守備?可笑,可笑!”
姚啓聖反唇相譏:“你能做得了鎮虜侯的主?在下又沒問你,聒噪個甚?”
這句話說的有些刻薄,不過卻将牛金松噎的說不出話來,他哪能說自己能做鎮虜侯的主?既然不能做主,也隻能乖乖閉嘴了。
李信反而力挺了牛金松的話。
“牛将軍說的不錯,捉了鄭鴻魁隻是敲門磚,而加入三衛軍以後,官職晉升的确有嚴格的要求,任何人都不能走捷徑。否則,即便身有官職,也難以勝任。”李信的話有如一盆冷水潑到了姚啓聖的身上,将本來滿腔的期待澆了個透心涼。
牛金松趁機又追起了窮寇,“鎮虜侯所言極是,不論是誰,以前什麽身份地位,到了咱三衛軍中來,都得從普通軍卒做起!”
李信看姚啓聖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便又話鋒一轉,笑道:“别沮喪,不管如何俘虜惡首鄭鴻魁是有功的,你暫且先做個把總吧,隻要堪任,風評甚好,本帥許你優先升官!”
本來姚啓聖已經絕望了,普通軍卒的滋味可絕不好受,每日身上要背着四十幾斤重的裝備急行軍,時間長了怎麽受得了?而且普通軍卒還極爲危險,幾次戰鬥他從旁觀察都發現了三衛軍的軍紀之嚴已經到了讓人發指的程度。就算對方弓箭密集射來,或者有輕兵突進方陣,任何士兵軍卒不得将領就不能擅動,換句話說就隻能等死。如果自己也做了這樣的炮灰,那才死的冤枉,他的理想是青史留名,做一個爲了軍紀去死的軍卒不是他想要的。
不過,李信又轉而說可從把總做起,而且還許諾優先升官,大有得而複失的喜悅和慶幸。趕緊躬身,雙手一揖到地。
“姚啓聖在這裏向鎮虜侯保證,絕不會讓你失望!”
李信收下了姚啓聖,當然不能讓這個從未接受過訓練的新丁送到一線作戰的營裏去,于是交代牛金松将他便如親兵營,好生訓練。
不過,姚啓聖的興奮僅僅持續了一個上午,便又情緒低落起來。因爲他發現所謂把總就是個光杆把總,下面一個兵都沒有。所以他将這一切都歸咎于牛金松,認爲是牛金松看不慣自己,特意如此刁難自己。
這反而激起了姚啓聖的傲氣,既然牛金松如此刁難自己,自己偏偏就不能就此服軟了,到要做出些成績來給他看看,但很快又洩氣了,因爲他除了一個把總的告身以外,無職無權,身邊連半個軍卒都沒有。
就在他彷徨之際,第一個任務自上交代下來。
那個被他丢在半道上的倭寇田川衛門被押了過來,并傳達營官命令,讓姚啓聖負責看管此人,不得丢失,否則軍法處置!
傳令的軍卒走了以後就剩姚啓聖和田川衛門兩個人,他看着身負綁繩的倭寇心裏就氣不打一處來。半晌之後,計上心頭。
他拿起雁翎刀以刀背做鞭子抽在他身上,同質問:“你想死還是想活?”
田川衛門此刻雖然很虛弱,又被繩子幫着,但卻頑強的活到現在,被姚啓聖拿刀背抽了一下後,立即陷入憤怒之中,就像一條發狂的狗,徒然無力的沖姚啓聖呲着不能傷人的獠牙。
姚啓聖很快發現,用這種粗魯的方式無法和他交流,于是便将刀收起,蹲在他身前,俯視着他,極力裝作人畜無害的笑問:“别害怕,我不會殺你,隻想和你談談,如果你能聽得懂就點點頭!”
問的同時,姚啓聖心裏暗罵,好不容易給他分配了個人,居然是不能交流的倭寇,自己在和狗說話又有什麽區别?
豈料那田川衛門居然奇迹般的點了點頭,這讓姚啓聖大爲高興。
爲了确定一下還一字一頓的确認了一句:“你這能聽懂?”
田川衛門點點頭,但眼睛裏仍舊是滿滿的戒懼之意。他這是瞪着眼睛在說瞎話。
“你别害怕,我不是壞人,也不會傷害你,能聽明白點頭!”
田川衛門又點點頭,姚啓聖大受鼓舞,于是進一步道:“好,我現在問你,你想死,還是想活?”他本來想說想活點頭,想死搖頭,但一轉念童心大起,便把順序颠倒了一下。
“想活就搖頭,想死就點頭!”他想等着那田川衛門點頭,但出人意料的是,田川衛門居然居然開口說話了,雖然語調生硬至極,卻清晰的很。
“活!想活!我想活!”
“你,你不是不會說漢語嗎?”
姚啓聖指着田川衛門有些難以置信。
“那我我就給你指一條明路,想活就得聽我的安排,否則鎮虜侯明日就可能把你斬了祭旗,知道嗎?”
這時,田川衛門卻直搖頭,口中生硬道:“聽,不,清。”
姚啓聖認爲這倭寇可能是傷了耳朵,聽力不好也是正常,于是又加大了聲音将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隻是這一回身子不由自足的又低了下來。田川衛門眼中閃過一抹狡猾的冷笑,猛然身子彈起,張口嘴露出一嘴黃牙便沖着姚啓聖的臉狠狠咬過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暴起發難,姚啓聖大駭之下便急往後躲,身子不穩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後又以雙手撐地,狼狽的向後退去。田川衛門則氣力用老,又重重的跌坐回地上。
姚啓聖心有餘悸之下隻覺得耳朵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痛,伸手一抹滿手是血,不過幸好他躲得快,僅僅是破了點皮而已。否則就被這倭寇破相了,試問一個面部殘缺不全的人以後還有何面目問鼎廟堂了。
鎮定下來的姚啓聖惱羞成怒,從地上一躍而起,抽出了雁翎刀沖着田川衛門的脖子就砍了下去。就在電光石火間,他忽然從田川衛門的眼睛裏發現了一絲解脫之色,竟生生将刀砍向了别處。
“娘的,險些上了你這厮的惡當,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我要讓你活着,受盡屈辱!”
姚啓聖罵的十分惡毒,田川衛門求死不成,頓時便放聲怒吼了起來。其中有倭寇語言,也有漢語。但姚啓聖仔細辨認了一下還是聽得明白一些意思,大緻是讓姚啓聖殺了他。
恢複了冷靜的姚啓聖,似笑非笑的揶揄了一句。
“世間事這麽誘人,你這麽早死,太可惜了!老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着,我這刀若割斷了你的脖子,到時你後悔也晚了,斷了的脖子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田川衛門隻虛弱無力又低低的吼着:“殺了我!殺了我!”
田川衛門一心求死的同時,鄭鴻魁禁不住拷掠者的威逼利誘,将他所知道的一些事竹筒倒豆子說了許多。而那浙江市舶司提舉高振輔則耍起了無賴,對于鄭鴻魁的事,隻要不涉及自身便知無不言,但涉及自身的很多問題都拒不交代,甚至明言自己是朝廷命官,三衛軍無權處置審訊,又嚷嚷着要見布政使趙秉謙。
面對态度如此頑抗惡劣的高振輔,拷掠者自然不會抓瞎,他們都是朱運才一手訓練出來的,很快就從蛛絲馬迹裏發現了一個秘密。
原來鄭鴻魁招供,曾勒索趙秉謙紋銀十萬八千兩,這筆錢也被三衛軍從俘虜的船上起獲,但從趙秉謙那裏得到的數字卻是,鄭鴻魁勒索實數爲十三萬兩。那麽其間相差的兩萬而前兩銀子,究竟是誰在說謊。
鄭鴻魁在拷掠之下仍舊一口咬定數目沒錯,銀錢清點出來的結果卻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原來出了有三萬兩銀子是真的以爲,其餘的居然全是鉛錠。當拷掠者将這個情況告知鄭鴻魁後,鄭鴻魁突然大罵高振輔,說是銀子都是經手此人送來的,一定是此人手黑鬼迷心竅之下掉了包。
人證物證擺在高振輔面前,其間少了将近十萬兩,拷掠者逼問這筆銀子的下落,而高振輔卻有苦難言。自己的确是從中抽了銀子,但也才兩萬多兩,至于那些鉛錠确實是與他無關啊。
奈何高振輔如何哭喊冤枉解釋,拷掠者就是不信,更威脅道:“如果再不交代實情,今日就照會布政使衙門抄點你家财産,我想趙秉謙聽說之後一定會樂意之至的。”
聞言之後,高振輔面如死灰,他在杭州有産業無算,宅子便有十幾處,土地就更不用說了,如果真要抄家,自己這麽多年所得隻怕就得被洗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