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鴻魁的話堅定而自信,副将不敢再多聒噪,隻好領命出去,親自帶着幾十個親兵冒着狂風以小船開開到碼頭岸邊,以做準備。
狂風依舊肆虐,隻有偶爾幾顆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下來,好在大雨未至,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鄭家水師的軍卒聽說要上岸躲避暴風雨都勁頭十足,他們不明真相,以爲自家軍門與杭州城内的布政使趙秉謙達成了協議,一個個都心安理得的下船登岸。
河岸邊就是杭州碼頭,沿街有數不清的倉庫民房。這些軍卒們極富領悟能力,上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沿着碼頭大街清理足夠的房屋以供軍卒們避雨擋風,當然,他們還準備出了一間最好的房屋來供給鄭鴻魁。
鄭鴻魁的屁股坐在太師椅上,雙腳踩在堅實的磚地上,心裏踏實無比。副将極富眼裏,他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銅盆,裏面添置上木炭,點燃後很快就燒的紅彤彤,整間陰暗濕冷的屋子頓時就變得暖洋洋一片。
說起來現在也屬于初冬時節,一場大雨雖然不比北方大雪,但是這種濕冷有時候更讓人難以忍受,光是濕寒之氣就夠人喝一壺的了。心下安定的鄭鴻魁解開了身上的甲帶,以使甲内的潮氣散發出去,然後來到炭火銅盆前烤火暖身,片刻功夫就烤的通體暖洋洋,連腦門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此時此刻,他還沒忘了關心外面的局勢,“外海的敵艦情況如何?速速報來!”
副将覺得自家軍門失心瘋的情況似乎好了許多,便道:“仍舊聚集在外海,狂風雖大,隻是暴雨未下,他們正以劃槳向江口而來!”
鄭鴻魁聞言哈哈笑,真是自不量力,荷蘭人的大戰船,他又不是沒見識過,這麽大的船想要用劃槳來驅動真是不自量力,等暴雨下來,他們能前進幾步還真很難說。隻須一個浪頭打過去,就課役讓他們半個時辰都白忙活了。
“好好!這且不去理會他了,去,弄點酒肉來!折騰了這麽長時間,早就是饑腸辘辘了!”
說來也奇怪,這一處碼頭上雖然貨倉林立,但是竟然沒有一處酒家,幾個軍卒尋的急了便失去耐性,随便撬開幾家民居,登堂入室索要酒肉。他們身上畢竟都穿着大明官軍的号坎,有見過世面的百姓壯着膽子質問他們身爲大明官軍,随意傳入民宅搶掠百姓,難道就不怕軍法治罪嗎?
幾個軍卒哈哈大笑。
“讓你們這些刁民知曉,我鄭家水師所到之處,哪裏不是酒肉相迎?你們如此不識相,兄弟們親自上門來取已經是給足了你們臉面,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也許是這家的主人,也曾見過一些事面,以大明律法與之據理力争,将那些鄭家水師的軍卒激的翻了,便上去一腳将其踹翻罵道:“給老子安靜點,别聒噪個沒完,老子拿些酒肉就走,又不是偷了你家娘子。”
民居男主人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連連慘叫,躲在裏屋的女眷終于忍不住跑了出來撲在他身上,查看究竟是傷了哪裏。女人年輕而又漂亮,頓時便讓幾個軍卒眼前一亮,你望我,我望你,目光裏都透出了意思别有意義的興奮。
片刻之後幾個人便如餓虎饑狼一樣撲了上去,捉住那女人強扯進了裏屋而去,緊接着便傳來了尖利的慘叫與哭号之聲。民居男主人不堪欺辱,不顧身上的痛苦強撐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口中含混不清的罵道:“我跟你們拼了!”
與此同時,他抓起了屋中的花瓶狠狠的朝一名軍卒後腦砸去。這一下用足了十成的力氣,青瓷花瓶頓時就碎成了千片萬片。而那軍卒隻是身子稍稍晃了兩下,轉過身來發現是那男人在偷襲自己。頓時惱羞成怒,抽出腰間的雁翎刀狠狠的劈了過去。
豈料那男人激怒之下,身子倒還靈巧,一閃身躲了過去,又從身邊架子上抄起了瓷瓶狠狠砸過去。軍卒嘴角冷笑,幾個瓷瓶就想跟人拼命,真是可笑,他連躲都不躲,直接揮着雁翎刀劈砍過去,霎那間瓷瓶被劈了個粉碎,雁翎刀就勢繼續披下去,竟将那男人的右手齊腕切斷,鮮血頓時就從手腕斷口出噴湧而出。
那男人徹底失去了拼命的意志,以左手緊緊攥着光秃秃兀自噴血的右腕,眼睛裏全是難以置信和驚恐。随之而來的就是殺豬一樣的慘叫呼号,整個人都躺在地上來回打滾。
“叫!叫個鳥!給老子安靜點!”
軍卒一刀劈了上去,男人馬上沒了動靜,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骨碌碌滾到了牆角,整個屋子頓時安靜了不少,剩下的隻是,床榻與牆壁有節奏的撞擊聲,以及女人虛弱凄慘的呻.吟,還有男人粗重滿意的怒吼……
幾杯熱酒下肚,鄭鴻魁覺得肚子裏如升騰起了一團火來,滿身的寒氣頓時驅趕的一幹二淨。然後,他又從盆中的整雞身上撕下了一支雞腿放入口中大嚼起來,嚼的滿嘴流油,看的從旁侍立的副将直咽口水。
鄭鴻魁見狀,哈哈大笑起來,将面前的肉盆一推,指着身邊的椅子道:“坐下,一起吃!吃個夠!别站着了!”
副将開始還裝模做樣的推辭一番,鄭鴻魁頓時作色訓斥:“坐下,吃!”
副将這才連不疊的點頭,坐下,也不多做廢話,連皮帶油扯下了最肥的雞屁股放入口中大嚼起來,臉上随之蕩起了一抹滿足的笑意。
“敵襲!敵襲!”
就在兩個人吃的歡暢時,外面忽然有軍卒高聲呼喊示警。鄭鴻魁聞言一愣,立刻就将手中的雞腿菇扔在了桌子上,然後将滿手的雞油在袍子上摸了摸,奔出屋外試圖查看情況。
三衛軍的艦隊還在外海上劃船,他們就算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如此快的抵達河口。再說,現在風雨浪大之時,海船想靠岸,往往是進十步退九步,運氣差點退上個十幾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鄭鴻魁,以爲所謂敵襲絕對不會來自海上,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杭州城裏的趙秉謙組織人手來突襲。别看鄭鴻魁剛剛被人打的屁滾尿流,僅僅是靠了老天幫忙才僥幸逃得全身而退。但是對陣那蠢豬一般的趙秉謙,他仍舊是自信滿滿。
本來鄭鴻魁心裏就憋了老大的火氣,現在聽說趙秉謙居然不自量力的帶着人來偷襲,頓時激起了他的報複之心,準備糾集人馬好好給這蠢豬一點顔色看看。
那副将見自家軍門已經率先出去,也緊跟着往出走,但手中那塊肥美的雞屁股卻舍不得扔掉,便一把塞入口中狠狠的嚼了幾下,才擡腿追了出去。
“軍門,軍門,慢走,待标下先去打探一下情況……”
情況也果如鄭鴻魁所料,海面上艦隊仍舊在和老天爺較勁,遠遠的看着甚是可笑,顯然短時間内不可能靠岸。鄭鴻魁擡頭望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要塌了一般,但就是沒有預料中瓢潑大雨下來,這讓他不禁罵了一句。
“這賊老天究竟是怎麽了?有雨變下,老這麽憋着不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禀軍門,偷襲從西面來,我步卒已經先一步與賊交戰在一起!”
啪的一聲,鄭鴻魁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
“好!組織步卒,立即增援,務必将偷襲賊人一舉殲滅!”随即他又補充交代了一句:“還有,記下了,如果發現趙秉謙本人,切勿不要傷了此人性命,我有大用!”
趙秉謙可輕易死不得,此人畢竟是浙江的大員,而且他還要利用趙秉謙勒索糧食,爲鄭家厲兵秣馬早做籌謀。
轟轟轟!
隆隆的雷聲翻滾響起,将鄭鴻魁震的猛然打了個寒顫,緊接着他立刻省悟過來,這不是打雷,而是對方在放炮。鄭鴻魁心下奇怪,趙秉謙居然還會使用大炮,也真是奇怪了。
雖然鄭鴻魁志在必得,但心裏總是隐隐然有些不詳之感,惴惴不安。可究竟是在擔心什麽,他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難道自己是在擔心外海上的三衛軍艦隊嗎?他又擡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這場雨瓢潑下來也就是眼前之事,現在所需要的就是一丁點耐心。隻要大雨瓢潑而下,海上的那些艦船就再不足爲懼,而陸上的趙秉謙蠢豬一般,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盡管如此,鄭鴻魁還是心事重重,可心底裏擔心的究竟是什麽呢?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