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弘基面露冷笑,應天府尹陳文柄是個什麽貨色他自然知曉,沒有李信的一力擡舉,此人分明就是個缺謀少斷,不谙政事的蠢貨。今日便讓此人在他的主子李信面前跌幾個跟頭,也好讓李信知道知道,魏國公府就算沒有了軍兵護衛,這些家丁武裝起來一樣是不可戰勝的威武之師。
“都記下了,那些宵小膽敢再來,就這幫打将出去,來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們膽寒爲止!”
“謹遵老爺鈞命!”
家丁們齊聲稱諾,隻是這對答之辭卻顯得有幾分不倫不類。
徐弘基滿意的點點頭,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凡戰場對陣,一多半打的就是膽氣,一旦氣勢上來打出了微風,便是一邊倒的架勢。此消彼長之下,對方則想扳回戰局卻是難上加難。他多年帶兵,深谙此道,使用起來自是得心應手,一幫家丁們雄赳赳氣昂昂,好像剛剛凱旋而歸的大明官軍。
“老爺,那幾個被擒的皂隸怎麽處置?”
“教訓一頓,都關起來,嚴加防範!”
徐弘基的回答正中家丁們下懷,他們生怕老公爺怪罪下來,私自對公門皂隸用刑,而今有了老公爺的口令,誰還在乎那幾個小豎子是不是公門皂隸呢?
師爺領着一幹皂隸逃出去足足有半裏地,拐過兩個巷口回頭見家丁們沒追過來,這才駐足擦掉了滿頭的大汗。跟随他的皂隸滿腹抱怨,“師爺,您老來了,咱們敗的更慘,之前好賴還能和他們鬥上一陣,現在倒好,連人家指頭都沒碰倒一根就先逃了!”
師爺作色訓斥道:“你知道個甚?魏國公帶兵多年,身經百戰,雖然帶的都是些家奴,但畢竟章法有度,硬拼豈是明智之舉?”
聽到師爺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微風,立即就有皂隸沮喪至極,“那咱們還來作甚?這回應天府公門的臉面算是丢盡了,咱們兄弟今後還如何立足?”
“此言差矣,魏國公何許人也?敗在他手裏,咱們不冤枉!”
皂隸們你一句我一句,這個當口跑散了的人逐漸都聚攏了過來。師爺見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又是一聲令下。
“走!回魏國公府!”
此令一出,又有皂隸不解,“明知打不過還回去作甚?自取其辱嗎?”
師爺眼睛一瞪,“聒噪個甚,爬了?那就扒了這身公服回家摟着婆娘,抱孩子去吧!”
皂隸大感受了侮辱,“誰說我怕了,去就去!”
這時,師爺的語氣又緩和了下來,“都聽好了,魏國公府的家丁再沖出來,都聽我命令,一起撤退!”
“啊?還逃?”
“對!這就叫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咱們打不起,難道還耗不起嗎?告訴你們吧,除了你們,本師爺還安排了人把守在通往國公府的必經巷口,但凡有人貨經此都不得進入!隻要兩三天功夫,必然将它們困個糧草斷絕!”
皂隸們都不是笨蛋,師爺描繪的法子聽着十分靠譜,如此一來,打不過便和他們長時間耗下去,到最後占便宜的還不是應天府?有了這個認識,先前因爲逃命而低落的士氣再一次高漲起來。
“公爺,三衛軍欺人太甚,将标下的兵都擋在了外城,說什麽都不讓進城。标下無能,請公爺治标下之罪”
丁淮在徐弘基面前大爲激憤,說起與三衛軍的沖突,現在還頗爲不平。徐弘基卻展顔一笑,安慰道:“此事原本就怨不得你,李信那厮有心要發難,也必是早有安排。城外軍營要緊,爲防萬一你不便在城中久留。”
丁淮雙手抱拳,畢恭畢敬。“标下省得,這就回軍營去。公爺但有吩咐,丁淮拼了命也要帶人闖進城來。”
這句話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徐弘基不願追究,但他卻知道這是丁淮在向自己表态。
“萬萬不可莽撞,如此一來不是正好給了李信那鄙夫的針對咱們借口?”
丁淮赧顔道:“公爺說的是,标下莽撞了,有欠考慮!”
“老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又回來了!”
聞聽此言,丁淮騰的起身,來到門口繞過屏風。
“有多少人?我去将它們殺個幹幹淨淨!”
身經百戰的丁淮身上殺氣騰騰,讓那報信的家丁身子不禁爲之一陣顫抖,結結巴巴的回答道:“有,有,總有一百來人!”
丁淮輕蔑的笑道:“剛剛這些人不是被你們都打了個屁滾尿流嗎?”說罷便轉身向走了過來的徐弘基請示道:“公爺,标下願率麾下十名随從将它們驅散!”
雖然丁淮的軍卒被攔在了外城,但還是容許他帶了十名随從入城,而之前被攔在府外沒和皂隸們動手,那是情況不明,不便貿然行事,而今魏國公大有打打殺殺之意,此刻的他自然也就投其所好。
魏國公徐弘基欣然點頭,“如此甚好,記住了别弄出人命來,徒增麻煩!”
“标下明白!”
有了老公爺麾下大将丁淮的帶領,家奴們更是趾高氣昂,一路沖出府去,準備好好教訓一下應天府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皂隸。誰知,他們剛剛沖出來,隻聽皂隸們一陣呼哨,又呼呼啦啦的拔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跑了個幹幹淨淨。丁淮不放心,又繞着國公府院牆外的巷子走了一圈,并未再發現有可疑之人,便又欣然返回府中向徐弘基複命。
複命之後,丁淮領着十名随從離開國公府,準備返回外城軍營。由于南京城禁馬令尚未解除,一行十一人隻能步行。剛剛拐過兩個巷口,他忽然覺得氣氛有些奇怪,按照往常這幾條巷子雖然沒十裏秦淮那般熱鬧,但也是人來人往,今日爲何竟一個人都沒有?但這種念頭剛剛閃過,丁淮便覺右腳陡然一緊,緊接着一股強大的力道自右足傳來,然後整個身子就因此而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随從們紛紛驚呼:“軍門!”可随後,有幾名随從也随之摔倒。丁淮本想起身,右足卻又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道,甚至将他整個人都拉的在地上滑行起來。粗糙的地面磨破了身上的布衣,擦的皮膚火辣辣生疼。
可丁淮哪有精力理會身上的疼痛,因爲他發現自己正被一股力道拖着,快速的滑向旁邊巷子的深處。到了此時此刻,就算丁淮再遲鈍也清醒的認識到,自己中了埋伏,由此後悔不已!
果不其然,滑行了十幾步之後,丁淮便覺有數不清的手腳招呼到自己身上,随後他便被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至于丁淮的幾個随從眼見主将被俘,哪裏還有新戀戰,在幾十個人的圍攻之下隻好無奈的束手就擒。
丁淮雖然身子被綁,但仍舊兀自掙紮,口中怒道:“你們這裏誰負責,讓他來見我!我乃魏國公麾下副将,你們今日所爲可是要造反?”
這時,師爺才不緊不慢的從巷子深處露出頭來,剛剛的一幕他也是擔心到了極點,生怕被抓不住丁淮這厮,反而遭其反噬。畢竟,這些人是身經百戰的将官軍卒,自己手下的皂隸雖多,若正經對敵,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師爺甚至一頓做好了腳底抹油徹底溜掉的的打算。
但現在不同,丁淮束手就擒,他的底氣又變得十足了。
“造反?你身爲朝廷武将,糾合家奴襲擊應天府皂隸,這次拘拿你,不過是奉公行事。放心,我們不會對你亂用私行,自當交付有司審訊!”
聽說交付有司,丁淮不覺頭大如鬥,他早年曾獲罪入獄,吃過獄吏與酷吏的苦頭。今日聽來忽然便産生了一種一腳踏入陷阱的感覺。他畢竟不是莽夫,眼見威吓不成,便又好言求道:“先生言重,公爺有所命,在下焉敢不從?這并非是在下的本意,隻希望先生看在誤會的份上,不如,不如放過在下一馬!”
丁淮态度陡然軟了下來,讓師爺一愣,不過他并非優柔寡斷之人,便嘿嘿幹笑道:“是不是誤會,也要看丁副将的誠意,應天府的皂隸在這附近走失,如果丁副将能幫着尋找一番,說不定誤會就解開了呢!師爺知道丁淮畢竟是朝廷副将,抓在手中是個麻煩,不如就坡下驢以此人換回被國公府擒去的皂隸。”
“如此在下定當竭力幫先生尋找貴部下落!還請,還請先生明人解了在下綁繩。”
丁淮雙臂雙腿肌肉緊繃,他在尋找機會,等這厮解開了自己的束縛,便突然暴起,一舉擒下那爲首的師爺,眼前的劣勢也可在眨眼間化險爲夷。果然,那師爺似乎失去了防備,招呼了 幾個皂隸過來。
“去,去将丁副将的綁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