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石頭再次故技重施,派了天蓬大将軍去招降,餘幹縣的叛軍守将本就是他的老部下,眼見着大将軍都投了官軍,當即也就失去了抵抗的決心,出城請降。
眼見着官軍進軍神速,天蓬将軍對自己那位部将關于鎮國将軍“養寇自重”的說法嗤之以鼻。但他很快又被鎮國将軍的用兵節奏弄糊塗了。大軍下餘幹縣城後,竟又是一連幾日沒有動靜。
急的這位降将來回轉,最後終于還是耐不住去找鎮國将軍。
“官軍勢如破竹,饒州肯定已經吓破了膽,如果去的晚了,就怕,就怕淮王跑了……”
張石頭對這位天蓬大将軍的舉動不置可否,卻問了個無關的問題。
“天蓬将軍,不知你本名叫甚?總這麽個叫法,于朝廷上也不成體統。”
雖然這隻是随口一問,但鎮國将軍口中所說的朝廷還是讓這位極爲熱心的天蓬将軍怦然心動,難道這是一種隐晦的暗示嗎?抑制住内心的喜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不瞞鎮國将軍說,小人苦出身,沒爹沒娘沒名沒姓,就在這大河大湖上讨生活,後來也帶了兵,喽啰們都說小人每個名号震不住人,所以才取了這天蓬将軍的名号!”
看來都是苦哈哈出身,隻不過比起他來自己還要幸運了許多,從一開始就遇到了鎮虜侯。張石頭由感覺,這勞什子天蓬大将軍不過是黃梅賊淮王叛軍裏的龍套角色,真正的主事之人,絕不會是這個水準。
“總得有個名字啊?”半晌,張石頭歎了一句。
“不如,不如請鎮國将軍賜,賜小人一個姓名吧!”
無名無姓,讓自己給他起名?他哪裏會起什麽名字,張石頭憋了半天,又不想在這厮面前丢了面子,隻能硬着頭皮随便說了個名字。
“既然你從小就在水上讨生活,就叫水生吧!”說完,張石頭又覺得不是很滿意,突然靈光一現。“恩!就叫水勝!水上的水,勝利的勝,讨個好彩頭!”
“這名字好,今後隻有水勝,再沒天蓬将軍了!”
聽了鎮國将軍果真賜名,天蓬将軍興奮極了,當即就要跪下來謝恩。張石頭則趕緊一把将她拉住。
“咱三衛軍中不興跪拜禮!”
其實水勝還是隐藏了一部分事實,那就是他在叫天蓬将軍之前一直有個诨名,但卻是侮辱性很強的,他不好意思說出來。而今終于有了正兒八經的名字,自然喜不自禁。雖然這個名字沒有天蓬将軍威武霸氣,可從今兒起,他就再不是無名無姓了。
取名一事隻不過是這一天中的小插曲,平蕃艦隊駛入鄱陽湖打算進一步助戰,拿下饒州生俘淮王,完美的完成這次征伐後,便可從容返回南京。米琰久久等不到張石頭進兵的消息,又因有職務在身不能擅離崗位,隻好派了人去送信,催促其快速動身。但得到的卻都是推诿之詞,這讓米琰急躁不已,如果再耽擱下去,隻怕要錯過攻擊饒州的最佳時機了。
思來想去,米琰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餘幹縣,從平蕃艦隊落腳的瑞虹鎮到餘幹并不遠,騎馬也僅僅一個時辰便可抵達。到了餘幹軍營後,米琰劈頭便指責張石頭因何推诿進軍饒州。
張石頭卻讓他稍安勿躁,待進了中軍帳,才引着米琰來到地圖前,伸手比劃了一下。
“監軍認爲,如果我軍幸進速度過慢,盤踞饒州的淮王當座核反應?”
米琰對兵事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因爲經常參與李信的決策,所以在形勢判斷上眼光也頗爲獨到。經過張石頭的提醒,他立即便總結出了幾種可能。
“一者,饒州叛軍借機請調援兵,整軍防備!二者,或可倉皇出逃。”
“監軍以爲,那種可能性要大一些呢?”
張石頭繼續追問。
“如果是在下守城,必會放棄不可守的饒州,盡快轉移!”
“轉移到何處呢?”
米琰看着地圖,腦中飛快的轉着,太平府、池州府、甯國府都有黃梅賊兵。淮王或可會投靠他們,但轉念又一想,如果淮王此前僅是傀儡,那麽他會否趁此機會拉起真正屬于自己的旗幟呢?
換位思考之下,米琰覺得如果自己是淮王,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立,與其去做黃梅賊的扯線木偶,不如奮死一搏,即便不成功也算轟轟烈烈一場,不虛此生了。至于,向朝廷投降,那是萬萬不要抱有幻想的,不論淮王是真心還是被脅迫謀逆,他的削爵獲罪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重新歸附朝廷才是下下之策。
如果淮王會選擇真正自立,那麽問題又回到了開始,他究竟堅守還是轉移。米琰覺得,轉移的可能性極大。這個念頭一經跳出,米琰忽然就愣住了,難道張石頭之所以在餘幹整軍不前,是在等待淮王的出逃嗎?
……
吳祯這幾日的上下聯絡大見成效,共計有上百位官員,與數百士子在彈劾書上簽名,不過他還在等,等着那個最合适的機會,以此給李信最後的緻命一擊。美中不足的是,在初期參與倒李頗爲積極的南京戶部尚書這幾日稱病不出了,但他毫不在意,現在已經是炮彈在镗,弓箭上弦,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唯獨讓吳祯有些擔心的是張方嚴的身子,本來隻是偶感風寒,近幾日又有了低燒的迹象,他隻怕張閣老的病情再這麽發展下去,可别在最關鍵的時刻倒下去。
一想起那日熊明遇那厮在自己面前吃癟的模樣,吳祯心裏頭就隐隐痛快。早在李信還沒來江南之前,這姓熊的可是嚣張的很,仗着南京工部都水清吏司掌管着江南數省的商稅,更有江南織造局這日進鬥金的衙門,平日裏在這南直隸上下都是打着橫的走。現在可算好了,讓李信那丘八狠狠收拾了一通,而今竟也成了落水的野狗,如果自己不趁機上去踹上幾腳,豈非便宜他了?
話說回來,這真正的目标是那一直沒甚動靜的李信,吳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李信灰頭土臉滾出南京的場面了。隻是他還要等到江西戰敗的軍報正式送回南京,到那時,便是南京數百官員于士子同時發難的時機。
而且總兵邵化龍也暗中表示,隻要江西戰敗的軍報一經送回南京,李信又不肯痛快交權的話,他便會登高一呼,率領舊部驅逐此寮,奪回各門指揮之權。
所以在重頭戲登場之前,他還隻能給李信找些小小的不痛快。聽說李信現在整日間都窩在聚寶山鐵廠裏,搗鼓什麽鐵疙瘩,這明顯的是玩物喪志的節奏啊。當初天啓皇帝登基臨朝後,不問政事隻顧着在後宮裏打木匠活,這才使得天下局勢糜爛如斯。看來李信這丘八也是這種德性,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卻是吳祯樂見其成的。
這鐵廠的事本來還輪不到浙直總督衙門來插手,但聽說鐵廠最近以各種名目征發農人,甚至還逼迫鐵匠爲其服徭役,這些就由不得他不管了。
南京本地的戶籍賬簿都在應天府,但這難不倒吳祯。雖然應天府尹陳文柄是李信那丘八的人,但他手下可不一定全是鐵闆一塊。果不其然,才百十兩銀子花了下去,該要的戶籍名錄便輕輕松松的送到了案頭。
一聲令下之後,總督衙門臨時征募的皂隸分赴各家傳達總督衙門鈞令,所有農人各回田地,眼看着農忙時節就到了,還去什麽鐵廠?皂隸們都是使了銀子才落得這個差事,哪成想進了總督衙門之後卻一直閑着沒事幹,這些人等差事已經等的兩眼發綠。
而今有了差事便如餓虎撲食,撲往四鄰八鄉,翹門砸鍋,敲骨吸髓,折騰的百姓們怨聲載道。
普通百姓畏懼官府,相比之下還是總督衙門的名頭更響亮,次日便不敢再去鐵廠應卯做工。其實,這些有着一技之長的農人們對這份意外的工作還是十分樂意的,鐵廠的工錢一日一結從不拖欠,農閑時節哪裏還有這麽好的營生了?
奈何官府不許再去,胳膊拗不過大腿,隻能眼睜睜看着到手的錢從手裏溜走。
這一日,李信在鐵廠直等到日上三竿,隻有稀稀拉拉幾個鐵匠前來應卯,不由得心下奇怪,如何這些百姓放着好端端的錢在那都不想賺嗎?直到午時以後,李信漸漸得到消息,原來竟是總督衙門在搞鬼。
對此,陸九聽說鐵匠紛紛罷工之後,心裏還有些暗喜,十三哥身爲大軍統帥,總這麽泡在鐵廠裏也不是個辦法。但是,當他得知背地裏做手腳的竟是吳祯那小兒後,便說什麽都無法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