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聲勢,少說也得五萬人以上,倘若不是霧氣重重,兼判斷失誤,以爲岸上不過萬把人的叛軍,他斷不會如此冒失輕易的下達攻擊命令。但是,重重的霧氣給擲彈兵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同樣也使得叛軍不辨虛實,這才使得他們兵敗如潰堤。但是,這種優勢并非實力使然,一旦對方的軍心回穩,率先登岸的擲彈兵營将面臨着巨大的壓力。
想及此處,張石頭立即命傳令兵往艦隊總兵華萊士處請求炮火支援。
“什麽?放空炮?請原諒我不明白米斯特張的意圖!”
華萊士對張石頭的這個怪異的請求有些不解其意,便讓傳令兵解釋清楚。畢竟雙方互不統屬,有些疑問也屬正常。可張石頭隻按照軍中慣例,并未向傳令兵做解釋,那傳令兵便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副總兵何斌見機的快,立即就想通了張石頭的意圖。
“總兵閣下,米斯特張請求我艦隊放空炮,應該是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華萊士經過何斌的提醒,自覺明白了放空炮的原因,于是就欣然答應了下來。
“通知各艦!所有右舷火炮準備發射!”
平蕃艦隊裏的火炮并不能放空炮,如果炮镗内沒有彈丸,也不會有震天動地的巨響。之所以命令右舷準備發射,那是因爲右舷火炮正對江心,彈丸射出後也不會誤傷登陸的明軍。
片刻之後,江邊隐隐傳來此起彼伏的隆隆炮聲。配合已登岸的擲彈兵營犀利攻擊,這使得叛軍軍心進一步惡化,潰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蔓延着。
濃霧中排布開的軍陣開始土崩瓦解,叛軍的幾位首領想不明白,他們明明已經偵知了官軍的意圖,并在大霧中布下重兵打算出其不意的給這股長江上出現的明軍迎頭痛擊。
萬不曾想到,張網捕獵的獵人竟然被獵物反噬,幾位頭領覺得難以接受,但大頭領的命令言猶在耳,明軍由水而陸,先天就占着劣勢,隻要将士用命一定可以将這些明軍攆回長江裏喂王八。
“快跑啊!官軍請了雷公電母,空手就能變出霹靂火來,走的晚了要遭天譴…..”
“雷公發怒了……”
聲浪一陣猛似一陣,幾位頭領聽了傳言,也紛紛沒了主意,遠處陣陣此起彼伏的驚雷聲聲震耳,他們自問沒有本事和雷公電母鬥,再也顧不得什麽大頭領的命令了,也跟着一哄而散。指揮的幾個頭領帶頭逃跑,一場空前絕後而又讓人匪夷所思的大潰敗就此來開帷幕。
随着天光放亮,彌漫的大霧反而越來越重,幾乎十步之外便難以視物,鄭來勇約摸着已經一口氣奔出了五六裏地,除了剛剛接陣的那一刻,他們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叛軍們打仗的本是不怎麽樣,逃命的速度卻像豹子一樣飛快。但他仍舊嚴格按照三衛軍步兵操典,約束麾下軍卒不可因追擊而亂了陣型。所以比之沒命奔逃的潰兵速度自然也慢了一些。
但見所過之處腳下雜物堆積,有砍刀鋤頭,也有釘滿了鐵釘的狼牙棒,很快又出現了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有幾股叛軍試圖結陣頑抗,被高度保持陣型的擲彈兵營一頓開花雷,炸的作鳥獸散。
“那群狗娘養的說的沒錯,官軍請了雷公電母,空手就能傷人…….”
一群烏合之衆嘗到了厲害才知此前敗陣的潰兵們所言非虛,一刻都不敢耽擱,撒腿逃命。
随着戰線的深入,鄭來勇意識到他們已經沖到了叛軍腹地,但敵情究竟若何自己完全不知,得到的命令僅僅是追擊潰散之敵,且軍中有五分之一補充而來的新兵,缺乏對敵經驗這使得他不得不放慢了追擊速度以求穩妥。同時又派出了軍卒先一步探路。幾名新卒躍躍欲試向他請命,鄭來勇對這些剛剛從山野間招募的新卒十分滿意,這些人毫無怯戰之意,也不似那些所謂的良家子偷奸耍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一根筋,太實誠,但這種絕對服從指揮的軍卒才是最理想的軍卒。
很快他就接到了回報,“隊官,前面莊子院牆太高,兄弟們怕不上去,壯丁往城下扔石頭,還砸傷了咱們一個兄弟!”
鄭來勇當即罵道:“大将軍三令五申我軍不得擾民,如果确認百姓莊子并非叛軍所占,繞過去便是!”
但他轉念想到叛軍五六萬人,區區一個莊子又怎能幸免?
“隊官,莊子院牆太長,幾個兄弟繞了老遠都沒過去!”
此時身後的友軍已經追了上來,鄭來勇不想落在人後,便親自前去查看情況。走了不過幾十步,舉目望去,霧氣彌漫中,斑駁的磚坯城牆掩映其中,立時恍然這哪裏是什麽莊子城牆,分明是到了德化城下。
鄭來勇心念電轉,竟然一口氣沖到了德化城下,之前得到的情報不是說有德化被圍嗎,而今這是解圍了嗎?
“都看清楚了這是九江府治所德化縣城,咱們繞過城牆追擊殘寇,不能給他們喘息之機。”
擲彈兵營的推進速度讓久經戰陣的張石頭都大爲咂舌,在出兵之初他對于這次軍事行動還是極爲審慎的,魏國公何許人也都在太平府被打的坐困愁城,想來黃梅賊挾持淮王叛亂之後,戰鬥力又上了一個台階,分兵之下先克南昌府,而今又兵圍了九江府。
可現實顯然不是如想象般那麽困難,剛剛已經得到了最前方的軍報,他們已經推進到了德化城下 。這意味着德化之圍已經解了,勝利來的竟然如此輕而易舉。難道叛軍背後還有什麽貓膩不成?正在張石頭疑慮重重的關口,擲彈兵營第十二隊隊官鄭來勇親自來到中軍。
“報!鄭隊官俘獲了叛軍首領,這是繳獲的将旗!”
鄭來勇麾下的軍卒先一步來報信,雙手将破爛的棋子奉上。張石頭心中一驚,不會吧?俘獲了對方的首領?如果真如此,戰鬥豈非即将結束了?他可是做好了打一場艱苦卓絕戰鬥的準備,這讓人有種重重一拳,打空的錯覺。他接過了繳獲的降旗,抖開後隻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着幾個大字:“天蓬大将軍”!
張石頭不禁贊了一句,好氣派的名号,比起陝西流賊李自成張獻忠之流,那些闖塌天,腳底光,點天燈、獨頭虎之類的名字,這個将軍字号總算擺脫了那種濃厚的土腥味。但他總覺的這天蓬大将軍的名号有些耳熟,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好像從哪裏聽過。
這時鄭來勇已經将“天蓬大将軍”解送而來,七尺高的虬髯漢子,在江南水鄉倒是少見的很,此人一身明光铠已經被扒的隻剩下了大紅色的中衣,左腿還汩汩冒着鮮血,每走一步便扭曲的顫抖着,很顯然傷的不輕。
鄭來勇一點都不客氣,一腳便将天蓬大将軍踹翻在地。虬髯漢子兀自掙紮咒罵,隻是方言含混不清,張石頭聽的一頭霧水。
“禀将軍,标下鄭來勇,俘獲叛軍主将天蓬大将軍!”然後又恨聲道:“這厮兇惡的緊,傷了俺兩名兄弟!”
張石頭懷疑這個天蓬大将軍隻是這夥叛軍中的一個普通頭目,但審訊一番後才發現,此人還真有可能是這支叛軍的頭目。
原來黃梅賊有三股比較大的勢力,其一在太平府一帶,團團圍困魏國公。其二在甯國府擊敗了史可法。其三就是這天蓬大将軍,挾淮王之名先克南昌,又攻九江。
但是張石頭無論如何也難以将這一系列手段與眼前這個有着幾分魯莽兇狠的虬髯漢子挂上鈎。兩個時辰後,事實最終證明了這位天蓬大将軍的确是叛軍首領。十萬叛軍作鳥獸散,往南昌方向潰散。張石頭下令步戰營以兩路遙相呼應齊頭并進,追擊難逃之敵。他本人則與九江知府在城外做了一次簡單的會晤,說明此次進兵的基本情況。
哪曾想九江知府見了張石頭以後,便說什麽都不讓他走了,非要在德化城爲他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并要開府庫犒勞i大軍。張石頭很快就明白這知府熱情背後的 意圖,他是怕叛軍再卷土重來,所以才想留住自己。但他這種想法顯然是多慮了,但總是盛情難卻,便實言相告,可以留下一支人馬幫他訓練士卒,以協助守城。
九江知府所爲正是如此,當然求之不得,連不疊的表示由衷感謝,卻再也不提勞軍一事。
“不過我還有個條件,需要府尊答應下來,否則此事休要再提!”
九江鎮知府現在是有病亂投醫,之前叛軍圍城對他的刺激太大了,别說一個條件,就是十個八個也答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