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卑職恭維侯爵閣下,您麾下的軍卒可以擊敗卑職麾下的黑森雇傭軍,在陸地上擊敗西班牙的陸軍将會十分輕松,這一點我可以用上帝的名義擔保!”
華萊士言之鑿鑿,拍着胸脯向李信做保證,看得李信直感歎,黃金對這些西洋人的誘惑力果然是東方人難以理解的。
“由南京到抵達美洲西海岸最大的困難是航海,我不能保證我的士兵會安全抵達!”
李信的擔心不是沒有原因的,現在可是十七世紀中葉,大航海時代剛剛興起了一百年,太平洋上的很多島嶼和航線還處于未開發的境地,如果貿然聽從了這個華萊士的慫恿,而進行一次沒有把握的冒險,是他所不樂見的。
“尊貴的侯爵閣下,您多慮了!西班牙人穿梭太平洋的航線已經足足有一百多年了,如果大明打算前往美洲,隻須依靠西班牙人的經驗和海圖就可以。”
華萊士說起航海方面的事情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爲了徹底說服這位東方的侯爵,進一步加以解釋:“早在公元1493年,羅馬教皇制定了‘教皇子午線’,規定西班牙的船隻能向西航行,葡萄牙的船則必須向東航行。所以,西班牙爲了維持他們在菲律賓的殖民統治,哦,也就是明朝口中的呂宋,他們隻能在菲律賓與墨西哥之間運送信件和白銀……而且據卑職揣測,由西方流入大明的白銀,至少有一半是經由太平洋航線,從墨西哥而來……”
這還是李信頭一次聽說的,在這以前他一直以爲那些盤踞在菲律賓和台灣的西班牙殖民者,是經由非洲好望角和印度來到東方的,原來他們大多數人是從美洲大陸方向橫渡太平洋而來。
既然如此,那麽東方到墨西哥的太平洋航線經過了一百多年的發展,肯定已經相當成熟,至少有着極大的借鑒價值。
說道此處,華萊士進行了一個轉折,“所以,如果我們大明想要使用這條太平洋航線,必須先擊敗菲律賓的西班牙人。隻有這樣,才能使得大明的觸手伸到太平洋對岸遙遠的美洲!”
這又使李信心頭燃起的希望被無情的澆滅了,明朝的海軍還在牙牙學語階段,怎麽可能一舉擊敗西班牙這個老牌的海上霸主呢?這簡直是開國際玩笑。但看着華萊士頗爲認真的模樣,又不禁對西方人的冒險主義深深折服,也許正是因爲這種特質,大航海時代才選擇了西方人,而不是因循保守的東方人。
李信希望以最短的時間和最小的代價達成自己的目标,和西班牙發生沖突不是他的最佳選擇。
“我們不能喝西班牙人共享航線嗎?”
“絕無可能,西班牙人怎麽可能容忍有外國船隻打破他們在航線上的壟斷地位?”華萊士回答的斬釘截鐵。
“如此說,除了與西班牙人開戰以外,我們隻能另辟航線了?”
“是這樣的,我尊貴的侯爵閣下!”
華萊士的回答又讓李信的心思冷許多,開辟新航線不是件簡單事,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在當今航海水平下想要成功,可能一年,也可能十年。而他的絕大部分精力都要用到紛亂不止的國内,所以這件事也隻能暫時先擱置。
他忽然問了華萊士一句,“西班牙人穿越太平洋的航線經過夏威夷嗎?”
華萊士對此表示一無所知,反複确認後,李信确信夏威夷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發現,如此一來可以将新航線的中間節點選在或許,就會使得整個開辟新航線的過程從不确定向确定又拉近一點。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東南局勢穩定之後才能決定事,而且還要說服那些文官們,支持自己開發美洲的計劃。這讓李信大感頭疼,他怎麽想都覺得那些文官們不會支持自己的計劃。
“好了,今天的重點不是談論這些不着邊際的話題!江西的眼線已經發回消息,饒州叛亂的淮王正在攻打南昌府,如果讓他們得逞,便會騰出手來全力攻擊長江重鎮九江。屆時,南直隸與湖廣的長江水道則會被掐斷。因此我們的下一步行動目标就是阻止事态向這種方向發展的可能!”
本來華萊士聽李信說美洲金礦的事以後再說,心情已經十分沮喪,但聽他又說起要進行水戰,那麽他大展才華的機會不久到來了嗎?到時候别說是十英裏的短途訓練,他将真正指揮一場自己上任總兵以及海軍學院院長以來的戰鬥,而經曆過實戰演練的水手和士兵們,将會得到脫胎換骨的變化。
但是,他的好心情很快又被那個蒼蠅形象的監軍破壞了,他甚至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情境,自己拟定了無數個作戰計劃,那個監軍就像一隻讨厭的蒼蠅在自己的身邊嗡嗡作響,一口一個不行,将之一一否定。
“希望侯爵閣下能夠下令,讓監軍少一些幹涉卑職的指揮……”
“很遺憾,閣下隻能習慣适應這種帶着鐐铐跳舞的方式!”
李信聳聳肩,雙手一攤。
這時,卻又親兵送來了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據說巡邏兵在巡邏的時候抓獲了兩個奸細,而這兩個奸細則自稱是浙直總督張方嚴欲揚州知府吳祯。這讓李信大感意外,張方嚴好歹也在江北掌握三鎮兵馬,怎麽會敗的這麽悲慘,淪落到隻身一人的悲慘境地?按照李信所想,張方嚴再不濟也得帶着一陣兵馬,轉戰于江北幾府之間與革左五營的流賊對陣。而且,海寇撤離江都以後,他們不難道就沒趁機重新奪回江都嗎?
這些疑問充斥了李信的大腦。
“好吧,将那兩個人帶來中軍,我親自辨認一下!”
華萊士對自己的探索美洲黃金的計劃被突然打斷有些悻悻然,他又聽不懂漢話,隻能徒然的支着耳朵,卻一句話也沒聽明白。這時,他不禁有些暗恨,一定要多花些時間将漢話學會,否則和這些狡猾的東方人打交道,被欺騙了還不知道呢。
就在等待的時間裏,李信簡略的和華萊士提了一些關于他攻克江都的問題。當華萊士聽說被自己打敗的總督來到了江南,則露出了有些不屑的神情。
“這個總督實在愚蠢極了,當初卑職冒險離開大帆船,以小船将一團人運到江都城下,剛入港上岸就俘獲了一名軍官,然後又以這名軍官詐城……”
李信訝然,他此前隻知道江都陷落,卻沒料到張方嚴敗的如此窩囊。
大概一刻鍾之後,兩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人被軍卒押進了中軍帳。乍看之下,李信還真沒認出這兩個人是誰,仔細辨認之下,那老者倒有幾分神似張方嚴,隻是臉上幹瘦褶皺,比從前簡直蒼老了十歲,整個人也因此面貌大變。
直到老者哭出聲來,李信才徹底确認,眼前的老者就是張方嚴無疑。
“鎮虜侯啊,老夫若非有未了之事,豈能忍辱偷生……”幾句話說的斷斷續續,然後就是泣不成聲。李信趕緊上前安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這就遣人給孫部堂送信,讓他安排下住處,您老隻安心将養便是!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再看張方嚴身邊的吳祯,李信早就記不得此人模樣,隻是他衣衫褴褛之下,似乎心生尴尬,一雙手在身前身後不斷的挪動着,不知放在哪裏是好。
張方嚴哭了一陣,擡起頭來,本想詢問幾句江南情形,但猛然間看到了站在李信身邊的華萊士,頓時就是一驚:“紅,紅毛番鬼!”
華萊士進攻江都的主力都是利奧博德率領的雇傭軍,張方嚴已經有點被下破了膽,因此大驚之下竟然身子癱軟,險些跌倒于地,多虧李信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
李信不想張方嚴過于難看,便隻簡單介紹了幾句。
“這是新成立海軍之總兵,華萊士将軍!同時他還兼任海軍軍官學院的院長!”
“海軍?成立海軍了?”張方嚴雖然對老邁,但對海軍造船還是有些了解,并非一無所知,想造一條結實耐用的大海船,非數年之功不可,僅僅數月功夫就能搗鼓出一支海軍來,怎麽可能?
但張方嚴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質疑李信,經過了近一個月的逃亡,一連數次敗北,至此已經心力交瘁,隻想安安穩穩的好好睡上一覺。
而華萊士顯然不想讓張方嚴避過這種感概,向前邁了一步,用生硬而又僅會的幾句漢話打着招呼:“總督閣下,别來無恙?”
張方嚴仔細看着面前的華萊士,開始他以爲此人是三衛軍炮營的那個營官,可仔細辨認了一番,又覺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