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是訓練,很多時候也要遭到那位文官監軍的橫加幹涉,比如他打算以一艘相對完好的吃水百噸軍艦在江面上進行一次航程超過十英裏的短途航行訓練,這就被那位監軍以安全爲由加以阻止。畢竟監軍在任何軍事行動上是擁有否決權的,華萊士既然已經加入了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以就任總兵,就要遵守它的一切規矩。
這也讓這位來自蘇格蘭的破落貴族對古老的東方帝國産生了一絲懷疑,如果他們的每支軍隊裏都有個像蒼蠅一樣,整日裏在耳邊嗡嗡作響,對東方帝國的将軍們而言,這可真是帶着鐐铐跳舞啊。
“如果帝國的監軍懂得軍事還好,如果帝國的監軍是個對軍事一竅不通的蠢貨,那麽他的存在就是對一支軍隊裏上千,甚至上萬軍官和士兵的威脅!尊貴的侯爵閣下,卑職十分希望您能取消這個難以讓人理解,極爲不合理的監軍!”
華萊士秉承西方人的脾氣秉性,有不滿和建議就要及時的當面提出來,否則就是不稱職的表現,而并非于事情本身之外考慮一些涉及自身的問題。這在東方人看來,他們顯得毫無城府,甚至極爲幼稚,難道這些淺顯的道理朝中的大人物以至于各級主管的官員們看不到嗎?非也,非也!他們誰都看得到,但比起勝利來,帝國皇帝更需要的是軍隊的忠誠。
李信對華萊士毫不隐瞞開誠布公,逐條講述着東方軍隊裏設置監軍的合理性。但是,李信不解釋還好,解釋了半天反倒讓華萊士更加覺得奇怪。
“哦!我的上帝啊!如果東方的皇帝陛下不信任他們的将軍,爲什麽還要讓他統帥帝國的軍隊?”
“不不不!閣下的理解是以偏概全,這是帝國的制度,與皇帝是否信任這位将軍無關,就算我本人,曾經深得皇帝信任。身邊一樣也有監軍的,而且他也像蒼蠅一樣,整天在我周圍亂嗡嗡的,有時我真想一個巴掌拍死他!”
說到這裏,李信表情誇張的舞動這雙手。與這位蘇格蘭人交流,他沒有心理負擔,反而将很多不能與同僚屬下講的許多心裏話以玩笑的方式說了出來。華萊士隻是與東方人的思維方式不同,不代表他智商堪憂。李信話中似乎隐隐有意思對皇帝信任方面的不滿,這一點他自問已經精準的感覺到餓。
“哦!我的上帝啊!我明白了,東方帝國的皇帝,對待自己的封臣,就像對待小偷和強盜一樣,時時刻刻要防備他們偷了自己家的面包盆和女人!”
李信豎起了拇指,對華萊士的比喻大加贊賞。兩個人用的是英語交流,因此他并不擔心這些話傳了出去。
而西方人和東方的不同是,在他們的土地上,教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而君主的世俗權力則相對弱小的多了,他們所有的世俗權力都需要萬能的上帝來加以解釋,否則就屁都不是。所以包括華萊士在内,天生都沒有那種對君權的敬畏之心,甚至在說起君主時可以肆無忌憚的譏刺嘲諷,而不必有任何心理壓力。
同樣,李信來自的那個時代,君權造就被扔進了曆史的垃圾桶,雖然他可能在表面上有些掩飾,但骨子裏對君權沒有半分發自内心的敬畏。也正因爲如此,他和華萊士才能如此津津樂道,暢所欲言。
如果華萊士的傾訴對象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明朝人,隻怕他現在已經性命堪虞了。
“尊貴的侯爵閣下,既然您認同我的說法,爲什麽不能限制一下監軍的權力?一名水手如果不經過出航的訓練,是永遠不會合格的!”
李信收斂了笑容,搖着頭道:“看來閣下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中國有句俗話叫入鄉随俗,不知閣下可曾聽說過?”
華萊士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所以啊,閣下既然加入了我大明的海軍,就要遵守大明的制度。換言之,你要學會帶着鐐铐跳舞!”
華萊士仍舊據理力争,“難道侯爵閣下也是帶着鐐铐跳舞嗎?如果這種制度因人而異,我認爲是不合理的,不公平的!”
聽了華萊士的争辯,李信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微笑。
“我又何嘗不是帶着鐐铐跳舞?閣下身上的鐐铐隻有一套而已,我身上的則是一套又一套,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什麽時候就又多了一套!和我比起來,閣下已經十分幸福了!”
說到最後,李信的嘴裏泛起的是陣陣苦味。
華萊士也許是個正直而又富有責任之心的貴族,但他麾下那些西洋水手們,都出自海賊強盜,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如果不加以限制,誰知他們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反咬自己一口!所以,就本質而言,他對華萊士與皇帝對他的心思幾乎如出一轍,即要用,又要防。說到底還是沒有可用之才。朝廷裏盡是些紙上談兵之輩,真正能上陣殺敵的則屈指可數。
與之對應,海軍的情況也是一般,而且已經不僅僅是人才匮乏的程度了,幾乎就是沒有,如果不用華萊士将無人可用。這還真是諷刺啊,李信明明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但到了關鍵時刻仍舊難以逃脫這種怪圈。
于是,李信決定不再這個話題上反複糾纏了,他這次招華萊士談話,還有另一些事想要了解。
“不知閣下可曾去過美洲?”
“侯爵閣下說的可是新英格蘭?卑職曾去過一次,那裏到處都是不毛之地,生活在那裏的白人,很多都是通緝的小偷和強盜,還有破産的投機商人。”
在華萊士的口中,将後世美國人引以爲自豪的,北美十三州的開拓者們,描繪成了一群主流社會的失敗者和渣滓。李信聽了不禁莞爾,這也許代表了當時西方社會的一種主流想法,但他關心的不是東海岸的北美十三州,而是西海岸的舊金山,沒錯,就是舊金山。
不過等華萊士聽到舊金山這個名字的時候,卻兩眼茫然,不知李信說的是哪裏。
李信對美國人的曆史不是很了解,也許那個時候還沒有舊金山這個名字,所以華萊士沒聽過也是正常。于是,他又說了加利福尼亞,聖弗朗西斯科之類的名字,華萊士這才恍然。
“侯爵閣下說的是西班牙屬墨西哥的領地嗎?”
“墨西哥?”李信被華萊士的話弄的有些滿頭霧水,現在說美國的事,怎麽又扯到墨西哥身上去了。不過墨西哥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因爲墨西哥還盛産明朝極度需求的白銀。
兩個人費了好一番唇舌,才終于相互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原來此時還沒有所謂的大英帝國,蘇格蘭與英格蘭還是兩個不同的國家,打他們在形式上有一種特殊的叫法,稱爲共主聯邦。而此時的英格蘭在美洲也僅僅擁有新英格蘭的十三州殖民地。至于後世的美國南部以及,西海岸的大部分土地,還是西班牙屬殖民地墨西哥的領地。
其實李信最初希望舊金山在 這個時代是無主的領地,如此就可以避免與西班牙這個海上強國産生矛盾。
“黃金?侯爵閣下是在說,在西班牙殖民地墨西哥的加利福尼亞有金礦嗎?”
李信點點頭,華萊士沒問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也不想對其多做解釋。
“是的!不過現在還不爲人所知!”
華萊士兩眼放光,漸漸有些摩拳擦掌。
“侯爵閣下,我們大明應該将加利福尼亞這片土地從西班牙人的手中奪過來,然後再開發那裏的金礦,這樣我們就發财了!”
黃金對西方人的吸引力是不可比拟的,這種貴金屬幾乎是他們進行一切冒險和商業活動的原動力。不過,李信還是對華萊士的大膽驚住了。他雖然對美國曆史不甚了了,但對歐洲文藝複興以後的曆史還是多少有所涉獵的。
雖然,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于十六世紀敗給了英格蘭,但他的領地仍舊遍布歐洲大陸,葡萄牙、荷蘭、意大利等等絕大多數地方的省份都是屬于西班牙的領地。此時的西班牙還是歐洲大陸上一等一的強國。非但如此,他的殖民地遍布美洲,亞洲,西班牙海軍幾乎控制着絕大多數的海上通道,仍舊是個一等一的強國。
華萊士再聽了李信的擔憂後,不以爲然的對西班牙大加嘲諷。
“不知道侯爵閣下可曾見過沙灘上,以沙子堆刻成的雕像?看起來雖然雄偉高大,但隻須一夜海風,就可以讓他坍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