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智計過人,麾下士卒作戰勇猛,而今又自江南地位特殊,限制他還來不及,若使其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發展壯大,将來尾大不掉必成朝廷一患!”
面對何騰蛟對李信的斷言,吳祯大不以爲然,在他看來刀兵相見就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取勝,隻要讓李信小豎子上了陣前,有的是辦法讓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兵憲何以如此笃定,李信一定會勝?”
何騰蛟耐心解釋着:“此人自興兵以來未嘗一敗,這不足矣說明問題嗎?”
“兵憲此言大謬,李信不敗是在北方,如今在江南水鄉,旱鴨子落了水亞能不敗?”
“好了,都别争了,需不需要李信出兵得看戰事進展的形勢。現在魏國公已經秘密調集太平府與甯國府的駐軍兩路并進池州府。日前又曾密信老夫,希望老夫馳援廬州府與安慶府。諸位研究一下出兵路線吧!”
吳祯反對立即出兵,認爲廬州府西南盤踞的不過是革左五營殘兵,對安慶府并不能造成根本性威脅,隻須等魏國公在池州的戰事取得了勝果,屆時革左五營也必然會不攻自破逃回廬州西南的英霍山中。
“萬一魏國公敗了呢?咱們推诿出兵,豈非害了國事?”何騰蛟毫不留情的質問道。
“敗?怎麽會敗?魏國公乃開國大将徐達嫡傳子嗣,武将世家,隻要不出意外,斷沒有兵敗的道理。更何況史可法在徽州府收攏殘兵也不是吃素的!”
面對兩個争的面紅耳赤的屬下,張方嚴大感頭疼,這時他反而有些懷念有李信在身邊的日子了,隻要涉及兵事向來決斷有據,可不像眼前這兩位隻知道耍嘴皮子。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揚州府先把糧草備出來吧,這幾日總要派出一支偏師出往廬州。安慶運動!”
直到此時,吳祯才面露難色,“眼看着往京師解運漕糧的日子就到了,揚州府存糧若挪了軍用,隻怕往京師……”原來,吳祯極力主張不即刻出兵的目的竟是爲此。張方嚴對他大爲失望,枉費他平日裏對其頗爲倚重,原來也是這般盡顧私利而不問大勢。
于是,原本一直顧及吳祯臉面的張方嚴竟罕有的态度強硬起來。
“十日之内準定出兵,揚州府的儲糧先拿出一部分,山東境内的大運河已經被流賊阻斷,就算到了解送漕糧的日子,也運不過去。”
吳祯還要争辯,張方嚴則沉下了臉,“事情緊急,你現在就去籌備調集糧草,這幾日亦是就不用過來了!糧草辦的好,老夫替你請功。辦不好……”張方嚴停頓了一下,終究沒把翻臉的話說出來,隻擺了擺手,讓他從速去辦差籌糧。
面對突然态度轉壞的張方嚴,揚州知府吳祯有些傻眼。在他眼裏,這位總督閣老總是一副樂呵呵的好脾氣,突然翻臉是始料不及的,但是事情已經不可挽回,隻好灰溜溜的出去執行總督鈞命。
張方嚴不通兵事,讓他調兵遣将也實在是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意味,但是他既爲統攬軍政的總督,就不能說自己不善,不能。
“以揚州總兵顧誠爲主将,出兵西進。雲從,你還要辛苦一趟,就做一回監軍,莫使顧總兵出了亂子!”
張方嚴這麽安排也是通盤考量後的結果,顧誠曾是鳳陽總兵,與革左五營十萬大軍周旋,堅守鳳陽月餘,在他看來算是個靠譜的知兵主将。何騰蛟在山東做縣令時,便能帶着一群民壯與賊兵打了個平分秋色,可見也是頗爲知兵的。有了這個以文馭武的搭配組合,就算不能力戰而勝,穩紮穩打全進全退也當沒有問題的。
“閣老英明!”
何騰蛟躬身應諾,他對這次出兵的前景充滿了希望,革左五營殘部進擊安慶不過是想趁機占點便宜。至于黃梅賊勾結了淮王以後,的确聲勢大震,想來不久以後就會震動京師朝野,但有魏國公坐鎮進剿想來也不會出多大的意外。
所以這次出征,完全是張方嚴鞏固以及深化他浙直總督威權的大好時機,不但要趁機大舉出兵,甚至有必要在擊垮革左五營殘兵以後,南渡長江主動進剿黃梅賊!
但是,張方嚴終究太過保守,不求有功而但求無過,對何騰蛟的建議雖然大加贊賞,卻始終沒有魄力将手中掌握的三鎮兵馬悉數派出去。而僅僅憑借一鎮兵馬,也隻能做佯攻威懾之用,畢竟革左五營的人馬也不在少數。按照此前的情報,何騰蛟粗略的估計,也當在七八萬上下,如果算上老弱婦孺這個數字隻怕還要翻倍。
“不能讓李信悠哉的看熱鬧,讓他認繳些軍糧來!”
張方嚴又想起了李信,想讓此人出一些軍糧,他也怕吳祯消極怠工,萬一湊不齊軍糧,豈非要耽誤了出兵的時辰。但是何騰蛟卻認爲李信不會出一粒糧食。
其實,張方嚴也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如果李信能拿糧食出來更好,省了揚州府的糧食。就算抗命不尊,也正好又給了他參劾的借口。
“張方嚴那老兒張嘴向咱們要糧食,好大的一張臉。十三哥,咱們絕對不能遂了他的意!”
陸九這幾日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出兵平亂了,在他看來遇到戰亂若沒了三衛軍,那些魏國公之流,雖然名頭很響亮,卻都是些中聽不中用的假把式。
李信微笑不語,聽這陸九制定的作戰計劃,頻頻點頭,一面拆開了剛剛由南京送來的密信。信是應天府通判朱運才寫給他的,内容很簡單,隻說一切進展順利,照計劃中進行,同時又請示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陸九的計劃很簡單,三衛軍乘船隊沿着長江逆流而上,然後經由湖口進入鄱陽湖,直驅饒州城下。隻要拿下了饒州城,擒了不自量力造反的淮王,一場鬧劇式的的謀逆造反也便就此落幕。
聽陸九說及擒賊擒王,李信擡頭看向陸九。
“陸九兄弟以爲淮王敢不自量力的謀反嗎?他難道真是造反賊兵的首領?”
陸九一愣,沒想到十三哥有此一問,便問道:“難道淮王背後也有人?”
李信搖搖頭,“淮王背後有沒有人現在暫且不知,但有一點至少可以肯定,淮王謀逆有可能是被劫持的!”
“這麽說,擒賊擒王的手段沒用了?”
陸九有些失望。
“也不盡然!”李信将手中的信箋放下,站起身來在書房中踱着步,好像在思考問題。“淮王是黃梅賊立的一杆旗幟,有了淮王在手,他們将比李自成與張獻忠、劉國能之流獲得更大的正統性。替黃梅賊出這個主意的人,絕對不簡單!”
陸九有些被李信繞的發暈,“十三哥隻說咱們何時出兵吧,擒賊擒王還是正面破敵……”
“别急!現在還不到出兵的時機。有張閣老和魏國公兩路大軍齊頭并進,還輪不到三衛軍表現的時候。”
一旁的牛金松也有些着急,“現在不出兵,等到什麽時候才合适啊?等張老兒和魏國公吃完肉,咱們還能去撿他們的剩湯剩飯吃嗎?”
程銘九老成持重,讓牛金松别急,鎮虜侯自有安排。
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李信,始終在奮筆疾書處理公文的米琰這時才擡起頭來,對諸位請戰的将軍笑道:“諸位将軍莫急,莫急,鎮虜侯早有安排,諸位隻須練好兵,等待鎮虜侯征召就是!”
“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是頭啊!”
他們本就是沙場裏打滾慣了的,到了江南水鄉之地,沒有戰事,人心日漸浮動,打幾場勝仗也是安撫人心的大好辦法。
李信也知道三衛軍的情況,這些人因軍功,在太原府都有産業家園的,如今離鄉日久思想之情有所泛濫也在情理之中。急需幾次大戰來穩定日益浮躁的人心,但是奈何眼下時機未到也隻好幹等了。
不過,關于軍心浮動一事也給了李信一點啓示,如果在江南給這些人也置辦産業,會不會使得這種情況有所緩解呢?畢竟中國人對土地的依戀已經達到了近乎于偏執的程度。
在李信與諸位将領談到僵局的時候,龍潭縣令陳文柄前來求見。他被史可法整治的心如死灰甚至一度都寫了遺書,打算已死明志,哪成想鎮虜侯居然有回天之力,不但爲他翻了案,還順帶将靈谷寺一幹魑魅魍魉都打了個一幹二淨。但就算如此,陳文柄直到現在還驚魂未定,甚至已經有了退隐之意。至于,此前幻想的應天府尹他是再也不敢想了,畢竟經過了這一番波折,名聲算是敗壞了,朝廷豈能再任用他爲留都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