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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理财能手

“咦?朝宗兄也來了?”

顯然,大夥對侯方域的到來甚爲訝異,他既接受了金主的恩情,今次如何又來口誅筆伐金主,豈非是前者不仁,後者又不義?很快便有好事之人在《公揭》上尋到了侯方域的簽名畫押,同門名士們再看向侯方域的眼神裏,卻又已經多了幾分鄙夷。

最後還是黃宗羲将這些花邊風月的話題轉了回來,提及《公揭》上書也必然要聚衆請願,并坦言此番還有上一次的牢獄之險。複社士子們到了今日此時,已經如箭在弦上,誰還敢說在這個當口退出,否則必被士林同門所鄙視不齒,從此将再無翻身之日。

盡管知道危險在前,一幹名人士子們還是義正詞嚴的自白了一番心迹,隻是多數人的臉色卻已經都冷了下來,再也沒有調笑冒襄與侯方域的那種從容與興奮了。

李信回到龍潭軍營已經是第二日,陳家兄弟的失蹤仍舊毫無頭緒,他知道因此而發怒也于事無補。但還是按照軍法,從中處置了幾位當事的士卒軍官,其中就包括總覽負責看顧事宜的親兵隊官李雙财。

李雙财的本官剛剛由把總破格晉爲守備,這回受了罰又被重新降回了把總,害得他守備印信還沒在手中捂的熱乎便又繳了回去,整天悶悶不樂,将一衆屬下狠狠的罵了一通。

今日李雙财又在借故發落屬下軍卒,正被親兵營官牛金松瞧見。牛金松帶兵向來很少打罵,對李雙财這種管束方式自然也是大不認同。李雙财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快速走了過來,心裏暗叫倒黴。這姓牛的一向看他不痛快,今日自己糟了處罰還不得落井下石嗎?

孰料,正在李雙财準備迎接雷霆怒喝的時候,一陣極爲和緩的笑聲卻傳進了耳朵裏。

“不就是丢了個把人嗎?将來戰陣上砍他幾顆賊子首級,甚都回來了!”

李雙财等了半晌不見下文,擡起頭時卻見牛金松已經走的遠了,害的他好一陣疑惑,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牛将軍好像是在勸慰他呢!

龍潭縣内,有人憂愁就有人歡喜。縣令陳文柄自米風波以後又重新抖擻,一腔熱血都撲在了差事上面,短短十幾天竟将局面拾掇的井井有條,更爲可喜的是督造衙門的本差,織布廠的建設已經進入到尾聲,先前預定的織機也基本上打造完成,隻等在鄉裏招了往日間的熟練織戶,便可趕在夏季開工。

可巧,數日之間一直沒有音訊的鎮虜侯又喚他往縣城外軍營回事,便興高采烈的坐着綠呢小轎出了縣衙。

李信之所以招陳文柄來軍營的原因卻并非陳文柄自己所想的,乃是平抑市價,穩定民心,還有督造織布廠即将完工之功。恰恰相反,而是他并不以爲意的一樁舉措。

當李信以此爲由對其毫不吝啬誇贊之言的時候,龍潭縣縣令陳文柄吃驚的一張嘴洞開,好久都沒能合上。

原來,李信回到龍潭軍營以後,提起城中米市的交易時,幾位營中處理相關事務的書辦便對陳文柄的一應舉措贊不絕口。

米價風波過後,這米市并沒有如預料一般煙消雲散,土崩瓦解,熱潮散去後仍舊有數量客觀的豪客齊聚于大倉米市進行交易。陳文柄受了李信的訓斥以後,再不敢對這些人用強,于是便想出了一個變相攆人的主意。

首先,他一早在大倉米市外招貼布告,即日起進入大倉交易米劵之人必須在督造衙門登記籍貫,并開列履曆報備以備不時之需。其實所謂的不時之需,意味明顯至極,誰若想意圖不軌,官府連他祖宗八代都了如指掌,誰都别望向逃脫罪責。不但如此,入市交易之人還須有籍貫所在地後者應天府士紳名流作保,否則即便開列籍貫履曆,仍被視爲沒有準入米市的資格。

隻是這還不算完,前兩條要求達到以後,還有最後一道坎。每人須向督造衙門繳納入市保證金一萬兩銀子,同時這筆保證金僅以抵押款項的名義在督造衙門保存,一年後如不再入市交易,可憑借督造衙門開據的憑據領回這筆把保證金。

由于督造衙門官吏大倉米市需要成本,所以會在每日由成交量按一定比例抽取厘金,且将會以攤派到每位入市人頭的方式收取。

就在陳文柄以爲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畏難而退的時候,可結果卻大大出乎預料,因爲這道苛刻門檻而流失的交易豪客竟不足總人數的一成。相反,有了官府大張旗鼓的介入,交易豪客們對米劵交易的前景極爲看好,這幾日竟出現了自米風波米價狂跌之後的又一次繁榮景象,進入米倉交易市場進行米劵交易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這一樁樁舉措把李信都聽的一愣一愣的,如果按照陳文柄這種搞法,而且交易人數又逐漸增多,那麽僅僅收取保證金一項,且按一百人算起也要有百萬銀子的入賬啊!不過,李信卻不知道陳文柄的最初打算,所以在當他毫不掩飾對陳文柄的贊許之意時,陳文柄卻暗暗連叫慚愧。這樁事純屬陰差陽錯,就連他都是始料不及的。

不過既然木已成舟,陳文柄也正是樂觀其成,有了這一樁結結實實的進項,總算在鎮虜侯那裏爲自己扳回了一城。因爲他十分清楚,自從有了強逼各縣改稻田爲棉田的事情後,自己今後的身家和前途已經完全徹底綁在了李信的戰車之上。

與此同時,陳文柄又将幾日來的進出賬目恭恭敬敬的雙手捧給了李信。米風波時,李信曾派米琰和李達前去督理賬目,但是在購米結束之後,也就不再幹涉督造衙門的運轉,又将這二人招了回來。因此,督造衙門的财權又重新落在了陳文柄的肩上。

李信接過了陳文柄遞上來的賬冊,随意翻看了幾頁,其中一筆筆記載的可謂詳盡之至,不過明朝時人的記賬之法他卻看的一頭霧水,最後總在最後一頁翻到了一個總計,卻是足足有一百又零十數萬兩的白銀。

盡管此前李信已經暗自計算了督造衙門的進項,但親眼所見了賬冊之後,還是大爲咂舌。同時也暗暗心驚,江南魚米之鄉富豪之多,遠非想象中可及,陳文柄的這一套摟錢辦法也僅僅實行了幾日的功夫,待時日漸長,隻恐還會有一定程度的增長,屆時又将是一筆不小的進項。

“好,好!真看不出縣尊還是理财能手!隻接下來唯恐縣尊的肩頭還會壓上更重的擔子,還請縣尊不要拒絕啊!”

陳文柄的臉上已經笑開了花,理财能手的話他自問慚愧,但肩頭要壓更重擔子的話雖然說的粗糙,可還是從其中嗅出了一絲要升官的味道。于是,趕緊起身拜倒:“鎮虜侯有所吩咐,下官敢不從命!”

到了此時此刻,陳文柄哪裏還有半分文人風骨,十足的一派奴顔婢膝,連旁邊的米琰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過李信卻不以爲忤,他的夾袋裏實在是人才匮乏,隻要能爲之所用便顧不得什麽黑貓白貓。更何況,一個殘酷的事實告訴李信,那些頗具風骨的讀書人,最終不都是和他貌合神離,甚至反目相向了嗎?隻有這等實用圖利之輩才是最佳的合作者。亦或是說,李信自有辦法以利害驅使他們爲己所用。

正如讀書人常洋洋自得于品質高潔,孤芳自賞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圖利之人何嘗又沒有自己的處事之道呢?隻要适當的加以引導,一樣可成陶朱、管仲之功。

沒過幾日,龍潭縣縣衙來了一位陌生豪客,自稱是湖廣黃州人,特爲買米而來,且至少需要稻米五十萬石。

陳文柄正愁着手中還有大把的米劵難以兌現,聽說有大批買米的豪客造訪,自是欣喜不已,忙令人引來縣衙會客正廳。

這些日子以來,陳文柄着實爲手中握着的上百萬石稻米犯愁,雖然米劵在手,可兌換起來還是破費周折。這些米劵絕大部分都是蘇州府一位沈姓商人所具,這位沈姓商人在南直隸自是如雷貫耳,但此人卻早有話捎來,他的米倉在常熟,若要兌換還須他親赴常熟一趟。

他犯愁的正是這一段距離,一面派途中除了意外,另一面又怕路途靡費頗具,又在鎮虜侯那裏得了壞印象。所以陳文柄一直試圖将這些米劵發賣出去,可鎮虜侯又有嚴令,再不可以督造衙門進入大倉米市,否則官府不成了坑害百姓的賭檔嗎,既做莊家,又下水撈錢。而民間又沒有如此大的需求量,真真是讓他頭疼不已。握着一些紙片樣的米劵在手,畢竟不如銀錢在手來的安穩。

正在陳文柄抓耳撓腮之際,這位來自湖廣的豪客可謂是及時雨啊。

“甚?多多益善?本官這裏有米劵百萬石,你,你可能一口吃的下?”陳文柄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難以自抑的顫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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