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鳳吾聽說對方是魏國公的麾下,額頭上早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聽鎮虜侯口上還不饒人,不由得暗暗搖頭,如此豈不是得罪魏國公更甚?哎,他歎了口氣後,又禁不住擔心起了自家的東主。孫鉁與李信的淵源他是知道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兩個人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李信得罪魏國公狠了,會不會也連累了自家的東主呢?他一面憂心忡忡,便顧不上李信在如何訓斥那些那參将,反正事已至此,情況還能再壞一點嗎。
那參将挨了闆子以後,似乎也學了乖,雖然面色上仍舊不服不忿,但态度上終究是軟了下來,強忍着屁股上的劇痛與屈辱,聽完了李信的訓斥以後,便陰狠的招呼一聲,數百官軍一瘸一拐的随着自家主将狼狽而去,至于那兩個一力捉拿的水匪,更是提也沒提。
李信早就覺得這兩個所謂的水匪一定大有蹊跷之處,便向那陳縣令詢問可知這兩名水匪的來曆。孰料那陳縣令還沒等李信的話音落地,便連不疊的口稱不知情,不知情。
這讓李信一陣訝然,他從陳縣令的面部變化中看了出來,此人一定知道這兩名水匪的來曆。便好言安慰道:“縣尊不必擔心,知道什麽盡管說便是,絕不牽連你便是。”
陳縣令實在耐不住李信灼人的目光,隻好歎了口氣道:“唉,下官也隻知道一鱗半爪,這兩個人嚴格說來不算是水匪,他們家世居本地,是有名的大商,隻是去歲不知因何勾連太湖水匪,這才被官軍拿辦,是後軍都督府親自辦的差事。這一大一小本是走親戚僥幸躲過一劫,誰知道,還是被人告發了,這才又受人捕拿,他們遇見了鎮虜侯,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啊!”
末了,陳縣令這句話似乎大有深意,可任憑李信再如何問,也隻能雙手一攤,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沒奈何之了。
李信也不再難爲陳縣令,當即向他表示今後一段日子裏還要多有打擾,因爲三衛軍按照孫鉁的規劃還要駐紮在他的轄境之内。于是,他又拿出了孫鉁交給他的火漆公文,遞給了陳縣令。
陳縣令則是一副如喪考妣的德行,心情實在沮喪到了極點,連連在心中懊悔,今日出門沒看黃曆,黴星高照不說,而且還禍不單行。但此事既有孫部堂的公文,他這區區縣令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駁回啊。再說了,他看着碼頭上萬的森森戰兵,知道就算自己抗議也沒有用。隻是他知道兵如匪類,大兵過境便如悍匪過境一般,遭殃的則是沿途百姓。
幾經猶豫,陳縣令終于鼓起勇氣,又對李信道:“鎮虜侯下官還有下情……”
李信讓他直說便是。陳縣令這才擦擦汗,好像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哆哆嗦嗦道:“下官治下百姓去歲剛剛遭了水災,還望,還望鎮虜侯能關照,關照部下,體恤,體恤一下百姓們……”
陳縣令的盡管極力委婉措辭,但這番話若落在嚣張跋扈的武人耳中,已經與指着鼻子責罵無意。但他爲難的是,自己畢竟身爲一縣父母,若是連這個底線都不堅持的話,又有何面目在龍塘爲官。
李信聽罷哈哈大笑,久久不說一句話。這就讓那陳縣令的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鼓來,心道鎮虜侯你這是殺是剮給個痛快話吧,别讓人懸着受罪啊。
“縣尊過濾了,三衛軍别的不敢保證,隻與民絲毫無犯這一條,你且江心放在肚子裏,李信敢與你打包票!”
看着和顔悅色的李信,陳縣令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神情盯着他,陡然間他又意識到自己失态了,趕忙施禮賠罪,又再次道謝,贊揚李信體恤民情,有古人之風。李信既然給了他這個保證,陳縣令一顆懸着的心落地之餘,便毫不吝啬溢美之詞,對李信又是一番誇贊。
可随即他又擔心起來,便壯着膽子再次問道:“下官還有句不當問的話,不知鎮虜侯麾下大軍的糧草……從何處調撥?”陳縣令的話說的極爲艱難,仿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口來。
如此啰哩啰唆,使得李信一陣失笑,心念一動,便将已經準備出口的說辭改了。
“孫部堂言及糧食提調多有不便之處,可能會有部分糧食,還要賴貴縣墊付了。”
李信說完便看着陳縣令的表情,那陳縣令聽說有不分糧食要龍潭縣墊付,當即臉就憋的通紅,嘴角抽動了兩下,竟是險些哭了出來。緩了半晌之後,陳縣令才似哭非哭的回道:“不是下官借口推搪,實在是蔽縣沒有餘糧,拿不出來,還請,還請鎮虜侯恕罪,恕罪!”
說着,竟有作勢要跪下來求情的架勢。李信感覺自己有點惡搞的過了,便趕緊扶住那陳縣令,直言他大可放心,三衛軍的糧食自有渠道提調,不會用他龍潭縣的一顆一粒。
說罷,李信笑着便趕去提審那水匪兄弟,隻留下了還沒轉過彎的陳縣令,愣在原地發呆。等到他明白過來的時候,李信已經走的遠了,這才又趕緊提着袍服緊着小跑跟了上去,又不放心的問道:“鎮虜侯的意思是,三衛軍糧食自理?不用敝縣,敝縣?”
陳縣令可能也覺得自己過于啰嗦,說道此處便又閉上了嘴巴。李信看這陳縣令也算厚道,便不厭其煩的讓他寬心。直到那陳縣令終于有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李信才不再理會此人,卻也暗暗好笑,頭一次見到如此婆婆媽媽的官員。
一高一矮兩個水匪見了李信之後便齊齊的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口中稱頌他的救命之恩。李信卻好像并不爲所動,而是面色平靜的說道:“你們先别急着謝我,我處置了那些兵痞是因爲他們觸犯了軍法,并不是爲了救你們,你們可明白?”
兩個人聽了李信的話身子不由得一顫,但随即又趕緊磕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李信實在不适應有兩個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磕頭,便讓親兵将這兩個人扶了起來。隻見這兩個人站起來之後卻又拘謹的要命,兩條腿似乎站到何處都難受的緊,兩支胳膊也好像不知該放到哪裏一樣。
“陳縣尊所言,你家世代大商,居于此地?”
一高一矮兩個人胡望了一眼,又趕緊連不疊的點頭。
“你家人勾結水匪預謀不軌,此事可是有的?”李信其實自有他自己的判斷,近距離看這兩個人分明還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将就算勾結水匪也隻能是他們的父輩人物,又能與他們有多大的幹系呢?因此,他已經打算就算真有勾結水匪的罪名,也要将這兩個無辜的半大孩子護下來。豈料,李信這話剛一問出口,兩個人竟又齊齊的跪了下來。
“鎮虜侯明鑒,小人家裏世代經商不假,小有薄财也是不假,可若說家父勾結太湖水匪,真真是天大的冤枉!求鎮虜侯爲含冤而死的家父主持公道……”說話的是個子稍矮的那個人,高個子卻隻是随聲附和,然後就伏地痛哭。
這一幕将陸九等人看的也甚至不忍,陸九心直口快便道:“你們有甚冤情隻管道來便是,若真有貪官惡霸攀污你家,鎮虜侯定要追查個水落石出,爲你家申冤不可!”
兩人聞言之後又蓦的擡起頭面露驚喜之色,繼而又有一絲狐疑顯現在目光之中,望向了李信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既然陸九已經替他拉了滿弓,李信便隻好點頭道:“若爾等所言不虛,一定會還一個公道給這朗朗乾坤!”
得了李信的承諾,兩個人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陸九一陣不耐煩罵道:“哭,哭個球了?哭能把冤屈哭幹淨了?又甚事,趕緊說與鎮虜侯聽,一會有沒有時間聽你們聒噪那就不一定了。”
兩個人這才收住了哭聲,那矮個之人抽泣着說道:“此事說來小人兄弟也知之甚少,隻知道事發前幾日父親莫名唉聲歎氣,又讓小人兄弟去走親戚,豈知這一早家父便被人誣告以通匪的罪名,不但家父在獄中庾死,還有數代積攢下的家資也悉數被抄沒殆盡。本來,本來小人兄弟打算等風聲過了再爲家父告狀喊冤,誰知,誰知竟又被人告發,這才不得已一路奔逃,今日若非遇到鎮虜侯,小人兄弟二人隻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李信聽此人說的有些混亂,想是驚慌激動所緻,但也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後果。看來這兩兄弟似乎對内情也不甚了了,至于内情如何隻能找查辦此案的後軍都督府了解了。